天刚亮,李慕白就站在了基地门口。手里捏着那张地契,纸边被露水打湿了一角,皱巴巴地贴在指腹上。他没急着进屋,而是抬头看了眼东方——那边的山脊线像锅底灰抹过一样,黑乎乎的,可太阳已经钻出来半张脸,照得田埂上的草尖闪着光。
苏婉清提着桶从厨房拐出来,看见他还杵在那儿,忍不住笑:“站这儿当门神呢?早饭都快凉了。”
“我在想,”李慕白把地契折好塞进裤兜,“一个人能跪下认错不容易,但更难的是,以后每天早上醒来还能记得自己错在哪。”
苏婉清歪头看他一眼:“所以你打算让他真来干活?不是做做样子?”
“当然。”他咧嘴一笑,“我昨儿说了六点带锄头,要是他迟到一分钟,我就让王铁柱拿喇叭全村广播——‘李富贵同志首次劳动报到,迟到三十秒!’”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王铁柱扛着铁锹,赵老汉背着药箱,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后面还跟着个熟悉的身影——李富贵,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肩上搭条毛巾,手里真拎了把旧锄头,走得有点喘,但步子挺稳。
“哟,富贵哥今天起得比鸡还早啊?”王铁柱一见他就嚷。
李富贵擦了把汗:“你家鸡几点起?我今儿四点半就醒了。”
众人笑出声。气氛轻松得像是过年第一天串门拜年。
联盟成立仪式定在上午九点。各国代表陆陆续续到了,握手、签字、拍照,场面热闹得很。有个戴眼镜的外国专家非说要跟李慕白合影,还得摆出插秧姿势,结果蹲下去差点起不来,惹得全场哄笑。签完协议,大家围着灵田转了一圈,看着金灿灿的稻穗直点头,嘴里不停念叨“奇迹”“不可思议”。
喜庆劲儿还没散,李慕白回到办公室泡茶时,苏婉清推门进来,脸色有点不对。
“门缝里又塞了东西。”她递上一张对折的纸条。
他接过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内鬼。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墨水还有点晕开。
“谁送的?”他问。
“不知道,早晨巡岗的时候发现的,其他人都没看见。”
李慕白盯着那张纸看了几秒,慢慢折起来塞进抽屉。“先别声张。”
话音未落,王铁柱一脚踹开门:“不好了!西角三株稻子蔫了!叶子卷得像烤红薯皮,根部还有小洞!”
一行人立刻赶到灵田。赵老汉蹲下扒开泥土,眯眼瞧了半天,眉头越拧越紧。
“这不是咱们这儿的虫。”他说,“口器细长,专钻茎秆,繁殖快,一夜就能毁一片田。我去年在南边见过类似的,叫钻心蛾幼虫,但这只体型小一半,动作更快。”
“外来种?”老支书问。
“八成是人为带进来的。”赵老汉站起身,拍了拍手,“通风管道接口有刮痕,昨晚肯定有人动过。”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时候,李富贵默默走到灌溉渠边,开始清理淤泥。没人安排他,他自己搬来了铁铲和箩筐,干得满头大汗。
王铁柱看他一眼,嘀咕:“你别又是被人使唤来转移注意力的吧?”
李富贵头也不抬:“你要不信我,我现在就走。”
“行了。”李慕白拦住王铁柱,“现在不是互相猜忌的时候。虫害是冲着整个联盟来的,谁搞砸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自己。”
他转身召集众人:“分三件事同时做。苏婉清,你带妇女组配灵米粉加草药,沿着边缘喷一圈隔离带;赵老汉,你去查所有物资进出记录,特别是昨天哪个代表团带了设备箱进来;王铁柱,跟我回控制室,试试空间影像能不能回溯昨晚的画面。”
安排完,他看了眼李富贵:“你继续清渠,顺便留意有没有异常水流痕迹。”
李富贵点点头,没说话,继续一铲一铲挖泥。
中午过后,苏婉清那边传来消息:隔离带已建成,新出现的病株数量明显减少。赵老汉也带回线索——某国代表带来的两个金属箱,登记表上写的是“实验仪器”,可实际打开后里面空空如也,而且箱体夹层残留着细小的白色颗粒,疑似虫卵。
“故意的。”赵老汉冷笑,“打着合作旗号,背地里放毒虫。”
傍晚会议召开,各国代表齐聚会议室。有人坐不住了,当场质问:“你们中国方面是不是管理疏忽?这种新型虫害怎么会让它进核心区?”
李慕白站起来,语气平静:“我们确实在昨晚发现了问题,并已启动应急措施。目前虫情已被控制,源头正在追查。但我更想提醒各位——联盟才成立一天,就有人急着让它垮台,这背后是谁受益?”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坐在角落的某国秘书低头翻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夜深了,指挥室只剩李慕白和王铁柱。屏幕闪烁,空间残留影像终于还原出一段模糊画面——一个身穿某国代表团制服的人影,在通风口附近停留数秒,伸手做了什么,然后迅速离开。
虽然看不清脸,但肩章编号清晰可见。
“记下来。”李慕白低声说,“封存数据,明天开会前不要透露。”
王铁柱敲完最后一行记录,伸了个懒腰:“你说他会不会连夜跑路?”
“不会。”李慕白摇头,“这种人最喜欢装无辜,等着看别人自乱阵脚。”
他们走出指挥室时,外面灯火通明。苏婉清还在厨房熬解虫汤剂,老支书沿村道巡视,叮嘱各家关窗锁门。赵老汉带着徒弟继续翻查清单,李富贵仍在北坡荒地上挥锄整地,汗水顺着下巴滴进土里。
李慕白站在台阶上,望着这片忙碌的基地,忽然觉得有点累。
但他没坐下。
第二天清晨六点,会议室再次集合。李慕白拿出打印好的影像截图,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从系统里提取的画面。”他指着那个模糊身影,“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十七分,地点是灵田通风口。这位先生,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编号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转向那位秘书。
那人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进了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