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的声音还在门外回荡，李慕白的手已经点开了系统日志的深层记录。他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把鼠标滚轮往下轻轻一推，那条“数据延迟0.3秒”的提示又跳了出来，像一只不请自来的蚊子，在耳边嗡嗡打转。
他皱了下眉，调出三号种植区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所有运行参数。屏幕上的曲线密密麻麻，温度、光照、营养液流速……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就是这个“正常”，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越正常，越不对劲。”他嘀咕了一句，顺手把茶杯往旁边一挪，腾出地方放笔记本。
他开始一帧一帧地比对指令发出和执行的时间差。前两小时的数据风平浪静，第三十四分钟时，光照调控模块突然慢了半拍——不多不少，正好0.3秒。再往后看，每隔二十分钟，同样的延迟就会准时出现一次，像是有人在后台悄悄按了个计时器。
“这不是故障。”他忽然笑了一声，“这是规律。”
他靠回椅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这延迟太精准了，精准得不像程序出错，倒像是某种妥协。他脑子里一闪，猛地想起自己当初设计系统时做过的一个小调整：为了不让空间灵田的时间加速影响外部控制系统，他在底层加了个缓冲层，让外部系统“等一等”内部节奏。
当时觉得是个小聪明，现在看来，是给自己埋了个定时闹钟。
“好家伙，我给自己写了段‘慢性病代码’？”他摇头笑了，“这要传出去，程序员同行不得拿我当反面教材贴大门口？”
他重新打开代码编辑器，找到那个被自己标为“兼容性适配”的函数模块。一行行看下去，果不其然，缓冲机制没有动态补偿功能，时间一长，误差就一点点堆上了。
“得改。”他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三分。窗外的垂直农场依旧灯火通明，玻璃穹顶映着夜空，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他没再犹豫，直接删掉了旧算法，开始重写。新方案采用双通道同步机制，一条走常规指令流，另一条专门监听空间灵田的节律变化，一旦检测到加速状态，立刻动态调整外部响应频率。他还顺手加了个新功能——手动校准滑块，农户可以根据自家环境微调响应灵敏度。
“反正现在用的人越来越多，总不能让大家都盯着我修bug。”他一边敲代码一边念叨，“得让人家自己也能当半个工程师。”
凌晨一点十七分，第一版编译完成。他深吸一口气，点击“本地测试”。
屏幕上，模拟数据开始飞速滚动。三号区的光照指令连续触发五十次，每次响应时间都稳定在0.01秒以内，误差几乎可以忽略。
“成了。”他咧嘴一笑，顺手灌了口凉茶，结果呛了一下，咳得整个控制室都能听见。
“哥？”王铁柱在门外探了下头，“你没事吧？”
“没事，茶叶渣进气管了。”他摆摆手，“你去忙你的，这儿有我。”
王铁柱挠了挠头：“冷链车刚装完最后一箱，我让他们原地待命，随时能发。”
“行，我知道了。”李慕白点头，“你先回去睡会儿，明天有的忙。”
“那你呢？”
“我还不困。”他笑了笑，“等我把这版更新包打好，顺便给全球五万用户送个‘深夜惊喜’。”
王铁柱咂了下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控制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风扇的低鸣。
李慕白没停手，接着把新版本打包，加上更新说明：“v1.2.3-稳定性增强版：修复光照模块偶发延迟问题，新增环境适配调节功能，建议所有用户尽快升级。”
他看了眼时间，两点零八分。按照惯例，这种重大更新应该白天发布，方便技术支持跟进。但他想了想，还是把更新包上传到了开源平台，并设置了自动推送。
“半夜睡得正香的人，突然收到系统更新通知，估计得骂我祖宗十八代。”他自言自语，“可要是等到明天，万一哪位大哥大棚里正开花，结果光照乱套了，那可不是骂两句就能解决的事。”
鼠标移到“发布”按钮上，他顿了顿，然后干脆利落地点了下去。
进度条开始爬升，下载量实时跳动。五分钟，一千次；十分钟，三千次……后台监控显示，更新请求正从全国各地涌来。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提示：“全球用户更新率已达15%。”
“慢慢来。”他轻声说，“反正这系统，也不急这一时。”
他又打开源码仓库，把新版本的核心修改部分单独拎出来，附上详细注释，上传到社区论坛。标题很简单：“关于0.3秒延迟的根源与解决方案，供参考。”
做完这些，他才真正松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垂直农场。每一盏灯下，都是一片正在生长的希望。而他写的这段代码，就像看不见的网，默默托着这一切。
“以前在城里上班，改个bug顶多影响几个用户投诉。”他低声说，“现在不一样了，一个数字错了，可能就是几千斤樱桃白忙活。”
他回到座位，重新调出系统主界面。各项指标全部绿灯，稳定性评分从原来的98.4%一路飙升，最终定格在99.97%。
“农业软件第一名？”他笑了笑，“这要是让我以前的项目经理知道，非得以为我篡改数据库。”
他拿起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正准备起身去烧点热水，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汇总报告：“全球用户更新率已达87%，系统异常反馈归零。”
他看着那串数字，没说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片刻后，他打开电脑的最后一页文档，新建了一个共享链接，把最新版源码整整齐齐地放了进去。上传进度条缓缓走完，状态变成“公开访问”。
“这系统，不能只属于我一个人。”他说完，合上笔记本。
控制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服务器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正准备去洗把脸，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王铁柱的大嗓门穿透门板：“哥！瑞士那边来电，说要给我们系统做个专题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