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蹲在试验田边，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埋了青砖的土面。昨夜梦里玉佩发烫的事还在脑门上悬着，像锅烧干了的糊味，说不清道不明。他没声张，只趁着天还没亮透，溜到田头，四下瞅了眼，确认没人，这才闭眼沉神，唤出灵田。
脚下一震，不是地动，是心尖跟着颤了颤。灵田空间比前些天宽了不少，原先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如今竟往外撑了半米，土色也更深，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正中央浮着一道绿纹，像活的蚯蚓在扭，底下一行小字飘着：“土壤改良·可外释”。
他愣了三秒，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能往外输出？”他嘀咕着，手指虚点那绿纹，脑子里飞快过着账，“说要耗三天的积蓄？那我灵田里的紫皮甜椒可得饿肚子了。”
可转念一想，试验田那片土，再肥也肥不过命。昨儿翻土时，锄头磕到硬块，板结得跟老牛皮似的，葱苗叶子发黄，番茄根系蜷得像冻僵的手指。光靠豆渣草木灰，顶多算刮油汤，解不了根本。
“拼了。”他一咬牙，“三天不长，总比一季白干强。”
他盘腿坐下，指尖贴上玉佩，心里默念“释放”。一股温热从掌心往下钻，顺着经络直奔地底，像是把一坛刚酿好的酒，倒进了干裂的河床。
地表没炸，也没冒烟，可土色变了。灰褐的泥皮像被水泡开的陈年酱块，一层层软下去，转成深黑，表层还咕嘟咕嘟冒起细泡，跟雨后林子里的腐殖土一个味儿，清中带润，闻着都想刨一口回家种花。
他正眯眼打量，身后传来水桶磕地的响。
“哟，你这土……怎么跟发酵的面团似的？”苏婉清提着木桶站田埂上，眉头皱成个“川”字，“昨儿你那酵素肥都没这动静。”
李慕白眼皮都没抬：“土腥味，闻多了就上瘾。”
“少扯。”她把桶往地头一放，蹲下来抓了把土，搓了搓，“这土松得能养蚯蚓跳舞，你偷偷埋了啥？金坷垃？”
“金坷垃是化肥，咱这走的是生态路线。”他顺手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翻开一页空白，提笔写下：“灵田能量释放记录——第一日，目标区域0.1亩，耗能等级：高，反应：土壤活性显着提升，无异常反噬。”
苏婉清瞥了眼本子，哼了声：“写得跟病历似的，就差画个脉象图了。”
“那下次给你配个听诊器，趴地上听听土有没有心跳。”他合上本子，塞回怀里。
她白他一眼，拎桶走了，临走还嘀咕：“这地要是真能说话，第一句准骂你折腾它。”
李慕白没笑，心里却踏实了。他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第二天一早，王铁柱蹽着大步冲进院子，鞋都甩飞了一只。
“李哥！出事了！”
“别慌，先穿鞋。”李慕白正刷牙，嘴里泡沫都没吐。
“比出人命还急！”王铁柱蹦到跟前，脸涨得像熟透的柿子，“试验田那片葱，一晚上蹿高两寸！番茄叶子油得能反光！老刘头去看了一眼，差点跪下磕头，说咱们田里闹‘庄稼精’！”
李慕白漱了口，慢悠悠擦嘴：“那他磕了没？”
“没……但围了十几个人，都在议论，说你夜里撒了仙药。”
“仙药贵，我这叫科学施肥。”他扛起锄头，“走，去给大伙儿上一课。”
试验田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踮脚看的，有蹲下抠土的，还有拿指甲掐葱叶挤汁水尝的。李慕白一露面，七嘴八舌就来了。
“李技术员，你这地是不是通了龙脉？”
“是不是埋了啥宝贝？咱村后山那片也能挖不？”
“我家那三分地，能不能沾点仙气？”
李慕白往田埂一站，举起锄头往改良区一指：“看见没？这片土，颜色深，松软，踩上去不粘鞋底。别的地，硬得像铁板。为啥？不是我本事大，是地‘活’了。”
众人一愣。
“地还能活？”老刘头嘀咕。
“咋不能？”李慕白蹲下，抓起一把土摊开，“土里有菌，有虫，有根须，有气。以前板结，是它‘睡着’了。我这法子，等于给它按了三天‘推拿’，现在它醒了，自然肯出力养庄稼。”
王铁柱挠头：“那……这‘推拿’能教不？”
“能。”李慕白点头，“但得按规矩来。这法子耗本，一次只能供一小片。先紧着试验田，等稳定了，再一步步扩。”
人群安静下来。有人信，有人疑，但没人再提“仙药”“龙脉”了。
李慕白没再多说，转身回田里，掏出糖度仪，当场切了颗番茄测。指针一跳，停在“15.3”上。
“上回是12.8。”他扬了扬仪器，“甜度涨了三成，根系多长一圈，叶子厚两层。这不是玄学，是实打实的土质提升。”
苏婉清不知啥时候也来了，站边上听着，忽然问：“那要是别人也照着做呢？比如西岭那帮人？”
“他们照不了。”李慕白收起仪器，“他们没这个‘推拿师’。”
他没说玉佩，也没提灵田，但话里的底气，谁都听得出来。
当天下午，他一个人又溜回试验田，掏出本子，添了新一行：“第二日，作物生长速度提升约40%，根系延展明显，无病虫害迹象。结论：功能稳定，可小范围复制。”
正写着，赵老汉拄着拐从田埂那头慢悠悠过来，走到改良区边缘，弯腰抓了把土，凑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下指尖。
李慕白吓一跳：“赵叔，您这……尝土呢？”
“老规矩。”赵老汉眯眼，“三十年前，窑炉刚开火那会儿，土也是这味儿——黑中带润，腥里透香，像烧透的松脂混了雨后苔。”
李慕白笔尖一顿。
“您说……窑炉？”
“嗯。”赵老汉把土慢慢撒回地里，“那年头，青砖出炉，地都跟着软三寸。传说是窑神爷的气养的土。后来窑塌了，味儿也就断了。”
他顿了顿，看了李慕白一眼：“你这地，有点像。”
说完，转身走了，拐杖点地，不紧不慢。
李慕白站在原地，本子拿在手里，字没写完，笔尖的墨滴在“可小范围复制”后面，晕开一小团。
他没擦。
第三天清晨，他再进灵田空间，那道绿纹已经淡了一圈，灵田中央的作物确实慢了半拍，紫皮甜椒的尖儿还没转色。他叹了口气：“辛苦你们了，等这波过去，给你们加餐。”
他正要退出，忽然发现绿纹底下多了一行小字，之前没有：“累计释放三次后，可激活‘定向渗透’模式，支持多点同步改良。”
他眼睛一亮。
“好家伙，还带升级包？”
当天中午，他把王铁柱和苏婉清叫到试验田，三人蹲在改良区边上。
“我打算再试一次。”李慕白说，“这次不只试验田，还想把‘责任垄’那十户的地，挨个点一下。”
“一次能改多少？”苏婉清问。
“一次一分地。”他比划着，“但能连着来。只要灵田缓得过来，一天改个三四块不成问题。”
王铁柱瞪眼：“那咱村一百多亩，岂不是……”
“别做梦。”李慕白敲他脑门，“先十户，看效果。要是土反常，立马停。咱们不搞大跃进，搞‘小步快跑’。”
苏婉清盯着那片油亮的番茄苗，忽然说：“那你得记清楚每块地改的时间，别弄混了。万一哪块地突然疯长，人家又要说你下蛊。”
“放心。”他拍拍怀里本子，“我现在记账比记工分还细。”
正说着，李美丽从远处晃过来，手里摇着帕子，笑得像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哎哟，李技术员又在搞啥名堂呢？”她踩着田埂，故意把脚边土踢到改良区，“听说你这地一夜长三尺，是不是夜里请了天兵天将帮忙？”
王铁柱立马横身挡住：“李美丽，地是你家的？踢一脚试试？”
“怕什么？”她歪头，“我又不偷苗。就是好奇，你这‘仙土’，能不能借我哥家那两亩旱地用用？听说他昨儿梦里见了土地爷，说你占了风水宝地，该分一半。”
李慕白笑了：“梦里的事，找周公解去。我这地，只认本分人，不认托梦的。”
“哦？”她眼一斜，“那苏婉清算不算本分人？她昨儿可在我哥门口站了老半天，也不知嘀咕啥。”
苏婉清冷脸：“我路过上茅房，碍着你了？”
“哎哟，火气这么大。”李美丽掩嘴笑，“该不会……真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吧？”
李慕白不接茬，弯腰从土里抠出一块青砖残片，轻轻放回原处，踩实。
“这砖，埋了六百年，护过古道，养过驿马。”他抬头，看着李美丽，“现在，它护新路。你要是想拆，得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李美丽脸色一变，没再吭声，扭身走了。
王铁柱啧了声：“李哥，你这话说得，比村口那块‘真品唯一’牌还瘆人。”
“不是瘆人。”李慕白拍拍手，“是提醒——有些人抄得了形，连土都抄不明白。”
他转身走向下一块试验地，从怀里掏出本子，翻开新的一页。
笔尖悬在纸上，墨滴将落未落。
远处，一株番茄的嫩叶正微微颤动，叶尖上凝着一滴露水，迟迟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