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放下茶杯，杯底在桌上磕出一声轻响。他盯着主控屏右上角那个刚冒出来又迅速消失的Ip连接痕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没再说话。
赵小虎摘下耳机，脖子僵得直响：“这都第三回了，半夜三更连上来蹭一眼代码，跟偷看人家日记似的。”
“让他们看。”李慕白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反正咱们晒出去的东西，不怕光。”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赵小虎的脸探进来——不对，是另一个赵小虎。原来刚才坐着的是个替身模型，是他为了测试入侵识别系统做的恶趣味摆设。
“真我来了！”新进来的赵小虎喘着气，“瑞士那边有消息了！SGS开始检测咱们寄过去的保温板样品！”
李慕白眉毛一挑：“这么快？我前天才把货发出去。”
“人家是国际机构，不兴拖沓那一套。”赵小虎把一张打印纸递过去，“这是他们官网更新的受理编号和预计出报告时间——十五天后。”
李慕白接过纸扫了一眼，嘴角微扬：“行啊，比我想的还利索。那咱们就得在这十五天里，把‘土法烧砖’的故事讲圆了。”
“还得讲得让人信。”赵小虎挠头，“可咱这材料里掺了空间灵田的土，万一他们化验出点稀奇古怪的成分……”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是啥。”李慕白转身拉开抽屉，翻出一叠早就准备好的资料，“你看啊，我们申报的名字叫‘复合硅酸盐手工保温板’，原料写的是本地黏土加窑灰，工艺是低温慢焙、自然冷却。全程不提高科技，只说祖传手艺改良。”
赵小虎瞪眼：“祖传？谁家祖上烧砖还能抗零下二十度？”
“我说是我太爷爷留下的方子。”李慕白一脸认真，“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所以没文字记录。你要不信，可以去问我曾祖母——哦对，她去年走了，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这配方不能断’。”
赵小虎愣了两秒，噗嗤笑出声：“你编瞎话还挺有感情色彩。”
“这不是瞎话，是战略叙事。”李慕白拍他肩膀，“你现在就去拍段视频，拍我在窑口亲手压模、装窑、点火，背景放点老农念叨‘这火候几十年没见过’之类的台词。剪辑好了配上字幕：‘一块板，三代人，三十年摸索’。”
“你还想拿奥斯卡？”赵小虎边笑边打开摄像机。
“我要拿的是欧洲订单。”李慕白眯起眼，“威廉姆斯不是一直想找个稳定可靠的冷链材料供应商吗？这次咱们就把这块板子，变成他的心头好。”
两人正说着，电脑屏幕一闪，一封带外文标题的邮件跳了出来。
赵小虎凑过去一看：“威廉姆斯发来的！他说他已经通知采购团队待命，只要认证通过，立刻启动签约流程。”
“这老外办事爽快。”李慕白点头，“不过越是这时候，越得稳住。咱们现在每一步都在镜头底下，错一个标点符号都能被人扒出破绽。”
接下来几天，李慕白几乎住在了砖窑旁。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最新一批样品的烧制情况，确保颜色、密度、厚度全都一致。他还特意让王铁柱找来几个村里的老人，在旁边装作指点火候的样子，实则只是配合录像营造氛围。
赵小虎也没闲着，把整个生产流程做成了图文日志，每天定时往合作社官网和社交平台更新。有一条视频里，李慕白蹲在窑口前，手里捏着一块刚出炉的保温板，对着镜头说：“这东西不金贵，但它耐冻。就像咱们山里人，冷风刮得脸疼，心里还是热的。”
这条视频三天内转发过万，连威廉姆斯都私信问他能不能多发点幕后花絮。
第十二天夜里，赵小虎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出来了！初步检测反馈出来了！”
李慕白正在核对发货清单，闻言立马冲过来：“怎么说？”
“超行业标准66%！”赵小虎声音都变了调，“在零下二十度环境下持续保温一百一十八小时，温度波动不到一度半！而且防火等级也达标，无毒无害，完全符合食品级运输要求！”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脸上不动声色：“那他们问来源了吗？”
“问了。”赵小虎苦笑，“特别提到材料中有一种高纯度非晶态硅酸盐结构，全球少见，想知道是不是用了某种特殊矿源。”
“我就知道躲不过这一问。”李慕白笑了笑，走到摄像头前试了试角度，“来，现在连线。”
视频接通，威廉姆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身后是一间明亮的办公室。
“李先生，恭喜。”他开门见山，“SGS的工程师说，你们这款材料的表现超出预期。但他们很好奇——这种硅酸盐，是怎么形成的？”
李慕白坐在镜头前，神情坦然：“说实话，我也说不太清。”
威廉姆斯挑眉。
“这是我们当地一种老法子。”李慕白继续道，“用特定季节采集的黏土，混合烧窑时沉积的芦苇灰，再经七天阴干、三天低温焙烧。过程中没有任何添加剂，全靠经验把控火候。至于为什么能形成你说的那种结构……”他摊手，“可能是土地给的缘分吧。”
威廉姆斯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原理，但就是有效？”
“对。”李慕白点头，“就像酿酒的人不一定懂微生物，但酒能香。种地的人不懂光合作用，但庄稼能长。有些事，先做得出来，再研究为什么。”
屏幕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已经看过最终报告。”威廉姆斯抬头，“性能达标，环保合规，唯一的问题是——你们能保证量产质量稳定吗？”
“我可以拿全村人的饭碗担保。”李慕白直视镜头，“第一批十万平米，两个月内交付，若不合格，全额退款。”
威廉姆斯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然后按下身边的一个按钮。
“采购系统已启动。”他说，“年采购量十万平方米，首单三万，预付款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到账。后续根据市场反馈调整配额。”
赵小虎在一旁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点确认收款账户。
“谢谢信任。”李慕白语气平稳，“我们会让每一块板子，都配得上这份合同。”
“我不是信你们的技术。”威廉姆斯站起身，拿起桌上一份文件，“我是信——一个愿意把代码公开的人，不会在材料上造假。”
视频结束，屏幕变黑。
赵小虎转过头，眼睛亮得像通了电：“哥，咱们……真拿下了？”
李慕白没回答，而是拿起打印机刚吐出的pdF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盖着一枚清晰的钢印，写着“SGS International certification”。
他摸了摸那枚印章，指尖传来微微的凹凸感。
这时，电脑提示音再次响起。
赵小虎看了一眼，咦了一声：“又有访问请求？又是那个中转节点？”
李慕白走过去，瞥了眼Ip地址。
还是六层跳转，终点落在西北某个小镇的公共网络。
“让他们看。”他说，“这次别光追踪，把咱们新上线的‘生产溯源系统’开放入口给他们。”
“你是说……让他们查每一块板的出厂编号？”
“对。”李慕白点头，“查得越细越好。顺便看看，是谁这么关心我们的窑火。”
赵小虎咧嘴一笑，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进度条缓缓推进，显示“溯源数据库已同步至公网”。
就在连接建立的瞬间，对方设备自动上传了一个小型数据包。
赵小虎皱眉：“这是……反向探测脚本？想扫描我们服务器漏洞？”
李慕白盯着屏幕，忽然轻笑一声：“不怕你来查，就怕你不来。”
他端起桌上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喉结动了动。
窗外，砖窑的烟柱笔直上升，混入清晨淡青色的天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