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自行车停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蹭了点泥，他没擦，径直走到公告栏前。几张纸被夹在玻璃下面，最上面是农业局盖了红章的批复文件，底下是他手写的几行字：“五十亩湿地试种抗涝青椒，自愿报名参加，工分照记，收成三成归个人。”字写得不咋好看，但够清楚。
他刚退后一步打量张贴效果，身后就传来一声嚷：“哎哟，这回真批下来啦？”是村里的老李头，拄着拐杖凑过来，眯着眼读那几行字。
“批了。”李慕白回头一笑，“明天就开始整地。”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村子。不到中午，老槐树下就围了一圈人，男男女女，有踮脚看公告的，有抱着胳膊冷眼瞧热闹的，还有几个年轻后生蹲在地上嗑瓜子，一边嗑一边嘀咕：“水泡地里种青椒？怕不是要把苗全喂鱼了。”
王铁柱听见了，一个箭步跨过去，瓜子壳直接喷那人脸上：“你懂个啥？慕白搞出来的东西，哪一回是瞎胡闹？上回红薯窖防潮，你还说要塌，结果呢？整个冬天没烂一个！”
那人被喷得直往后仰，众人哄笑起来。
李慕白没跟着笑，也没急着解释。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把屏幕举高：“这是我前两天在灵田里拍的苗子，你们看看。”
一群人立马围上来，脑袋挤脑袋。照片里，一排青椒苗根系粗壮，叶片油绿，底下铺着湿润的黑色基质。
“这根，黑亮黑亮的，泡过水还能长新芽。”他指着画面，“咱们这片地，每年淹三个月，但它不怕。种下去，活一棵是一棵，活一片是一片。”
有人点头，也有人大摇头。村西头的赵三婶扯着嗓子问：“要是种了又死，谁赔我们工夫？”
李慕白收起手机，看着她：“损失算合作社的。你们出力，记工分，成不成都有饭吃。要是成了，卖的钱，三成直接分给你们。”
空气静了两秒。
老支书张大山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这时慢悠悠站起来，走到李慕白身边，盯着公告栏看了会儿，点点头：“这事儿，我支持。年轻人敢试，咱就得敢跟。”
人群里顿时嗡嗡响起来。有人开始报名，有人还在犹豫，但至少没人再当场泼冷水。
第二天一早，试点区就热闹了。五十亩湿地位于村东头，地势低洼，往年种啥都涝死，荒了好些年。如今被划成方格，插着小木牌，写着“第一区”“第二区”。
王铁柱带着十几个壮劳力，赶着牛车拉改良犁头。这犁是李慕白连夜画图、镇上铁匠铺赶工出来的，犁尖加宽，带齿，专门对付板结的湿土。
“慢点！犁深不能超过三十公分！”李慕白在田埂上喊，“再往下，湿地表层生态要坏！”
“知道啦！”王铁柱吆喝一声，牛往前一冲，犁头扎进泥里，翻出黑褐色的土浪。
苏婉清也没闲着。她组织了七八个妇女，推着板车送来热腾腾的玉米糊和咸菜饼，还拎着两桶热水。“趁热吃，吃完接着干！”她一边分饭一边笑，“谁干得多，下午我给送绿豆汤！”
有人打趣：“苏姑娘这是给大伙儿发奖金啊？”
“奖金没有，汤管够。”她回嘴，“不过要是真丰收了，慕白说要请大家吃炖肘子，我作证！”
众人哈哈大笑，干劲更足。
肥料是农技站配发的腐熟农家肥，一袋袋从镇上运来，堆在田头。李慕白亲自拿秤称，按每亩一百二十斤的标准分配。“宁少勿多，宁匀勿堆。”他一边记账一边念叨，“肥多了烧根，前功尽弃。”
有村民小声嘀咕：“这么精贵，种个菜跟绣花似的。”
李慕白听见了也不恼，只说：“这不是普通菜，是咱们蹚出来的路。走歪一步，后面全得重来。”
正午刚过，天色转阴，云层压得低。李慕白看了看天，转身就往家跑。他钻进屋后小棚，掀开地上的木板，露出一方隐秘入口——空间灵田。
他蹲在里面，小心翼翼把三百株青椒苗连土带根挖出，放进铺了湿麻布的竹筐。每一株都检查一遍，叶片有没有损伤，根系是否完整。确认无误后，盖上另一层湿布，再用塑料膜封严实。
“走！”他扛起竹筐出门，直奔试点区。
移栽开始。
李慕白亲自示范：“挖穴要深，栽苗要浅，埋土压实，不能留空。”他蹲在地上，一手扶苗，一手填土，动作轻得像在哄孩子睡觉。
“看到没？苗颈要露在外面，埋深了会烂。”他又站起身，拿卷尺量距离，“株距三十厘米，行距六十，别偷懒挤着种，不然长得再好也通风不良。”
村民们围在边上，一个学一个地动手。王铁柱负责第一排，栽得歪歪扭扭，自己先乐了：“我这手干惯了粗活，细活儿真不行。”
“没事，回头我帮你调。”李慕白笑着拍他肩膀。
苏婉清带着几个妇女在旁边浇水。用的是井水，提前晾了一上午，温度跟地里差不多。“水要慢浇，别冲垮了苗根。”她一边叮嘱一边蹲下，轻轻把一株歪了的苗扶正。
太阳渐渐躲进云里，风也凉了下来。三百株青椒苗，一株接一株，稳稳立在翻整过的土地上。绿油油的一片，在灰黄的湿地上格外显眼。
最后一株，李慕白亲自种。
他蹲在小坑前，把苗放进去，慢慢填土，压实，再轻轻拍了拍根部周围的泥土。然后停了几秒，低声说：“活下来，咱们就真有路了。”
没人接话，但周围的人都停了手里的活，静静看着这一排排整齐的小苗。
风从田头吹过，嫩叶轻轻晃了晃。
李慕白没起身，仍蹲在地里，伸手摸了摸最近那株苗的叶子。叶片微凉，带着点韧性。他盯着根部刚埋好的土堆，一动不动。
远处，王铁柱扛着铁锹走过来，鞋底踩在湿泥上，发出噗嗤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