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的景色,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温柔。冬寒尚未全然消退,带有春意的阳光已开始照在青褐色的芽苞上。
马车内,司静茹慵懒地倚着软枕,问道:“盛雪宜的那处园子,还有多远?”
挽冬掀起车帘朝外望了望,回话道:“已经行过一半路程,约莫再有一刻钟便能到。”
因着鹤阳门那桩事,侯爷特意吩咐,让司静茹出门必得带着挽冬和挽青。此番赴盛雪宜的探春宴,她便将绿萝留在了府中。
司静茹了然点了点头,她算了下时间,对姜秣道:“姜秣,帮我拿你旁边柜子里的话本。”
一本话本子看完,马车缓缓停住,挽青在外禀报:“小姐,流芳园到了。”
春风仍带着几分料峭,吹得姜秣鬓边碎发轻轻拂动。她望见园门处已有不少受邀前来的小姐正陆续进入。
姜秣抬眼望去,这处园子粉墙黛瓦间,数枝早梅悄然探出。
“静茹,你也这会到?真巧。”江若云从不远处含笑走来。
司静茹展颜笑道:“正好,我们一同进去吧。对了,可瞧见李月珊了?”
“方才看见他们家的马车已经停好了,许是没看见咱们,先进去了。”江若云答道。
司静茹上前轻挽住江若云的手臂,“那咱们也快进去吧。”
二人说笑着往园内走去,姜秣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庭院中花事初绽,暗香浮动。
盛雪宜正站在垂花门下迎客,见着她们便展颜笑道:“你们到了。”
江若云眉眼一弯,赞道:“雪宜,你这园子打理得真好看,可见你费了不少心思。”
“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盛雪宜柔声应道,“清染也帮了我许多。”
“清染?莫不是温清染?”司静茹略感意外,问道:“你们几时这般要好了?”
盛雪宜含笑解释:“半年前在茶楼偶遇,我不慎打翻了茶盏,湿了鞋袜,正巧清染和沁雪也在,清染拿了马车上备着多余的鞋袜给我,一来二去便熟络了。”
“原是这样。”司静茹点头。
“时候差不多了,快里边请。”盛雪宜侧身相邀。
几人才进庭院,便见不远处的李月珊朝她们招手,笑盈盈地唤道:“静茹、若云,这儿呢!”她身旁站着着孟兰茵。
“月珊,你怎么在这等?”盛雪宜上前道。
“我就知道她们二人才到,想着等着她们一道进入。”李月珊回道。
司静茹打趣道:“李月珊,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性子大变样了。”
李月珊闻言微微仰头不搭理司静茹。
几人聊了几句,便一同往庭院中去。
宴席布置得极为精致,园中贵女云集,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水榭那边传来笑声,姜秣抬眼望去,见两位女子正临水撒着鱼食,指着池中游动的锦鲤说笑。
“清染、沁雪。”盛雪宜见状唤道。
温清染闻声直起身来,用绢帕轻拭指尖,含笑应道:“雪宜。”她目光看向一旁的司静茹和江若云几人浅笑示意。
江若云与司静茹几人也回礼一笑。
苏沁雪也笑着招呼道:“静茹,月珊,许久未见。”
“沁雪,前些日子听说你染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江若云关切地问道。
苏沁雪嫣然一笑:“已经好多了若云。”
盛雪宜柔声道:“宴席快要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众人说笑着,往宴席而去。
“孟姑娘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别致,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家的仙子误入了凡尘呢。”宴席上,赵姌棠的声音清亮娇俏,只是那话语里的刺,在场的的人都听得出来。
孟兰茵她闻言,面上却笑回道:“多谢赵小姐夸奖。”
赵姌棠嘴角微勾,“盛小姐,原不知你如此心善,什么人都能来此参宴。”
站在司静茹身后的姜秣,暗自观察二人,想起去年的赏花宴,看来这两人已经结下梁子。
盛雪宜闻言只是笑笑,转而引着众人入席落座。
流水曲觞,诗赋唱和,酒盏顺流而下,偶尔停在谁面前,便需赋诗一首或饮一杯。
一杯酒盏晃晃悠悠,停在了孟兰茵面前。
赵姌棠见状轻笑一声:“孟姑娘才情出众,寻常诗词想必是信手拈来,不若这次换个玩法?我新得了一幅上好的纸,不如请孟姑娘即兴作一幅小画,让我们开开眼?”
这要求看似风雅,实则刁难,当众即兴作画,极易出丑。
并不擅长丹青的孟兰茵正要婉拒,赵姌棠却已示意侍女将纸墨奉上,几乎是赶鸭子上架。
席间气氛微妙,不少人都往这看。
看出孟兰茵骑虎难下,身旁的李月珊想帮忙解围,赵姌棠先出声道:“李月珊,我所说的又不难。
正当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即兴作画,确实有趣。只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若请赵姑娘与孟姑娘共作一幅如何?以两位姑娘的才情,想必能成佳话。”
姜秣循声望去,温清染神色平静,语气温和,仿佛只是提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建议。一句话,轻巧地将孟兰茵的困境,变成了两人合作的雅事,既全了双方颜面,又缓和了气氛。
盛雪宜在一旁笑着附和:“清染这主意妙极。”
赵姌棠被将了一军,前段时间贤贵妃才警告她,这会不好闹开,这人又是晋王外甥的未婚妻,她只得扯出僵硬的笑容:“温姑娘提议甚好。”
孟兰茵感激地看了温染一眼。
然而,作画之时,意外陡生。
孟兰茵正要蘸墨,不知怎么,手腕似乎被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弹了一下,微微一麻,蘸饱了墨的笔尖直直朝着铺开的纸落去,眼看整幅画纸要毁。
电光火石间,察觉不对劲的姜秣眸色一凛,指尖一枚小小石子无声弹出,精准地撞在孟兰茵那支笔的笔杆下端。
笔杆被这股巧力撞歪,原本下坠的笔尖骤然扬起,几滴墨汁飞溅而出,却避开了画纸,只零星洒在了石桌上。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大多数人只看到孟兰茵的笔突然失控扬起,刚溅出几点墨,旋即被她稳住。
温清染目光极快地掠过姜秣自然垂下的手,而后又收回。
赵姌棠则蹙了蹙眉,似乎对孟兰茵竟能化险为夷感到些许意外和不满。
经此一遭,赵姌棠似乎也歇了再找茬的心思,草草画了几笔兰叶。孟兰茵也定下神,认真补了几笔芷草。画作最终完成,虽算不上多么精妙,但也算应付了过去。
宴席继续,丝竹声起,仿佛方才的波澜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