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天高云淡,金风送爽。太后寿宴的风波已然平息,朝堂之上一时也无甚紧要大事。萧景珩见梁婉清自寿宴受惊后,又连日伏案誊抄《石头记》书稿,眉宇间难掩倦色,心下怜惜,便寻了个时机,向元景帝告了旬日的休沐。
御书房内,元景帝听罢萧景珩所请,放下朱笔,目光温和地看向这位日益倚重的女婿兼能臣,颔首道:“景珩,近日朝中无事,你与婉儿也确实该松散些时日。京西香山一带,秋色正浓,是个好去处。朕准了,多带些人手,路上小心。”
“臣,谢陛下隆恩!”萧景珩躬身谢恩。
消息传出,京中不少勋贵官员欲设宴饯行,或言沿途州县可安排接待,皆被萧景珩一一婉拒。他此番出游,意在陪伴婉清,远离京城喧嚣与官场应酬,重温二人世界的宁静,不欲被俗礼所扰。最终只带了展鹏、凌云等八名绝对精干可靠的心腹护卫,以及梁婉清的贴身侍女云袖、雨涧,两辆青呢马车,装载着简便行装与书籍文具,轻车简从,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清晨,悄然驶离了靖安侯府。
马车辘辘,驶出西直门,京师巍峨的城楼渐渐被抛在身后。官道两旁,田野开阔,稻谷已收,留下片片金黄的稻茬,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远山如黛,层林尽染,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烈。梁婉清难得离开规矩森严的宫廷和侯府,轻轻倚着车窗,望着窗外流动的、充满野趣的秋景,连日来的疲惫仿佛被这清新的旷野之风涤荡而去,唇角不自觉扬起轻松的笑意。
萧景珩放下手中一卷闲书,见妻子神色愉悦,心中亦感宽慰,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温声道:“总算是偷得浮生数日闲,能抛却那些琐务,安心陪你看这山色湖光。”
车行半日,至一处名为“十里长亭”的古旧驿亭。此处乃历来南来北往、迎来送往之地,亭柱斑驳,石阶生苔,透着岁月的沧桑。二人下车活动筋骨,信步至亭中,凭栏远眺。但见驿道如带,蜿蜒伸向天际,远山起伏,秋色连波,天地间一片苍茫辽阔。一阵西风飒飒吹过,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更添几分萧索与天涯行旅的孤寂之感。
萧景珩望着这苍茫景象,想起近日朝堂的纷扰、未来的莫测,又侧首看看身边卸下重担、神色恬淡安宁的婉清,心中感慨油然而生,种种思绪交织,不觉低声吟道: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吟罢,方觉此曲意境过于苍凉,与此番出游的闲适初衷不甚相符。却见梁婉清正凝神望着自己,目光清澈,带着理解与温柔。她轻声道:“夫君此曲,虽是苍凉,却道尽了远行客的孤寂。不过,妾身并非断肠人,能与夫君同行,纵是天涯,亦是心安之处。”
萧景珩闻言,心中暖流涌动,将那点悲凉冲散,笑道:“婉儿说的是。是为夫一时感怀。天涯也好,京城也罢,有你在侧,便是归处。”
在长亭稍作休憩,用了些自带的清茶点心,车驾继续西行。路途渐次崎岖,山势渐起,秋色愈浓。傍晚时分,终于抵达香山脚下的一处精致别院。此乃慕容皓早年置下的产业,青砖灰瓦,掩映在松竹之间,环境极为清幽。安顿下来后,夜幕已悄然降临,一轮明月悬于山巅,清辉洒满庭院,四野寂静,唯闻山泉潺潺,秋虫低吟。
夫妻二人于院中石桌旁对坐,摒退左右,只留一壶用山泉新沏的香茗,几样清淡果品。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与喧嚣,更无案牍之劳形,只有月色、清风与彼此。他们不再谈论朝局琐事,只闲话沿途景致,品味着这难得的、完全属于彼此的安宁。梁婉清轻轻倚着萧景珩,望着天际疏星,只觉岁月静好,莫过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