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谷的夜,比外面更黑,更静。两侧陡峭的岩壁如同巨人合拢的手掌,将月光和星光都隔绝在外,只有谷底那条勉强可供车马通行的蜿蜒小径,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秦天和他的部队,就像蛰伏在岩壁上的壁虎,无声无息。
经过猴三及其手下斥候的反复侦查,谷内地形已了然于胸。秦天选择的伏击点,位于峡谷中段一个近乎直角的大转弯处。这里岩壁尤其陡峭,小路在此收窄,一侧是深不见底的裂隙,另一侧是布满风化碎石的光滑岩面。任何队伍行经此处,都必须减速,小心翼翼地通过,队形也会被拉长、扭曲。
更重要的是,转弯上方的岩壁上,有数道天然形成的狭窄石缝和一处稍微突出的平台,是绝佳的隐蔽和攻击位置。
部队被秦天分成了三股。
李顺带着五十名最精锐的老卒和弩手,携带全部强弩和最多的箭矢(尤其是火箭),潜伏在转弯上方的平台和石缝中,他们是攻击的主力,负责第一波也是最致命的打击。
猴三则带着二十名身手最灵活、擅长攀爬和近战的士卒,利用绳索和岩壁缝隙,如同蜘蛛般分散悬吊在转弯内侧的陡壁上,他们将在混乱发起后,直接索降切入粮队中部,制造更大的混乱,并重点攻击可能的护卫头领。
秦天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一百五十人,埋伏在转弯外侧稍远一些的乱石堆和灌木丛后。他们的任务是堵住粮队的前路,并在战斗开始后,从正面压上,形成夹击之势。
所有人在夜幕彻底降临前,便已各就各位,用枯枝败叶和深色布匹仔细伪装,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谷中只剩下风声穿过岩缝的呜咽,以及不知名虫豸的细微鸣叫。
等待。漫长的等待。
黑暗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山间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甲渗入骨髓,但没有人动弹,只有紧握着兵刃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秦天伏在一块巨岩之后,《敛息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他闭着眼,耳朵却捕捉着谷口方向最细微的声响。六品修为带来的敏锐感知,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极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沉闷的车轮滚动声,还有马蹄铁敲击石子的脆响,以及模糊的人语。
来了!
所有伏兵的精神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可以看到谷口方向出现了晃动的火把光芒,如同一条扭曲的发光蜈蚣,正缓缓爬入这黑暗的巨口。
粮队规模不小!光是听声音,车队就绵延很长。护卫的兵力,恐怕也远超预期。
秦天心中冷静地判断着,没有任何慌乱。这本就在预料之中,固城守军最后的希望,护送力量岂会薄弱?
他轻轻抬起手,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命令通过极其轻微的口哨声和手势,在黑暗中无声地传递下去。弩手们悄悄将弩箭搭上弦,火箭的引信被小心准备好。猴三和他的“壁虎”们,调整着绳索,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粮队的前锋,一队约三十人的骑兵,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进入了伏击圈。他们显然也很警惕,不断打量着两侧黑黢黢的岩壁,速度放得很慢。
紧接着,是长长的运粮车队。大多是用牛马拖拉的大车,上面覆盖着油布,堆得满满当当。车辆之间,夹杂着更多的步卒护卫,刀出鞘,弓上弦,神情紧张。
车队缓慢地行至转弯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前锋骑兵已经转过弯角,中间的车队正在艰难地调整方向,而后队还拖在后面。
就是现在!
秦天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手!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入夜空,打破了死寂!
这是攻击的信号!
“放!”李顺的怒吼从上方岩壁传来!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数十支弩箭,如同嗜血的毒蜂,从上方各个刁钻的角度,居高临下,暴射而下!其中夹杂着十几支点燃的火箭,拖着橘红色的尾焰,精准地射向粮车覆盖的油布!
“敌袭!!”
“上面!在岩壁上!”
凄厉的警报和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第一轮弩箭,几乎箭无虚发!尤其是那些火箭,瞬间引燃了数辆粮车的油布,火光“轰”地窜起,将周围照得一片通明,也映出了下方韩军惊慌失措的脸庞!
“第二队,目标护卫,自由射击!”李顺的声音冰冷无情。
又是一轮弩箭倾泻而下!这一次,重点照顾那些试图组织抵抗、或是扑救火源的韩军护卫。惨叫声此起彼伏,队伍更加混乱。
与此同时!
“动手!”秦天低喝一声,亲自率领埋伏在正面的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乱石堆后猛地杀出!箭矢开路,刀光紧随,瞬间将刚刚转过弯、还没来得及整队的前锋骑兵和部分粮车堵在了狭窄的路口!
“杀!”喊杀声震动了整个山谷!
而真正致命的打击,来自侧面!
“壁虎”们动了!猴三一马当先,双手各持一把淬毒短匕,借助绳索,如同荡秋千般从陡壁上飞身而下,直接落入粮队中段!他身形如鬼魅,落地无声,匕首翻飞,专抹喉咙、刺心窝,瞬间放倒了三四名试图稳住阵脚的韩军军官!
其他“壁虎”也纷纷索降,如同天降神兵,在粮队最混乱、最密集的部位大开杀戒!他们不追求正面搏杀,只求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恐慌,割断拉车的牲口缰绳,将燃烧的粮车推向人群……
前后夹击,中间开花!火光照耀,箭如飞蝗!
韩军粮队彻底陷入了崩溃的边缘。护卫们被打懵了,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车队相互冲撞、倾覆,燃烧的粮食散发出焦糊味,受伤的牲口疯狂嘶鸣、冲撞人群……
秦天手持环首刀,冲杀在最前方。六品真气灌注刀身,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寻常韩兵根本无一合之将。他目光锐利,专门寻找那些试图稳住局面的军官和高手。
一名手持长枪的韩军百夫长怒吼着向他冲来,枪出如龙,直刺心口。
秦天不闪不避,环首刀后发先至,精准地劈在枪杆受力最薄弱处!
“咔嚓!”精铁枪杆应声而断!
刀光顺势一抹,那百夫长捂着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下。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秦军的伏击占尽了天时地利,战术运用得当,加上秦天个人武勇的带动,韩军粮队的抵抗迅速土崩瓦解。
不到半个时辰,谷内的喊杀声便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燃烧粮车的噼啪声,伤者的哀嚎,以及秦军士卒补刀和收缴战利品的呼喝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粮食烧焦后的奇异香气。
秦天站在一辆熊熊燃烧的粮车旁,环首刀拄地,微微喘息。火光映照着他沾满血污和烟尘的脸庞,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焰中,亮得惊人。
成了。
固城守军的粮道,被他亲手斩断。
他抬头,望向峡谷上方那片被火光映红的狭窄天空。
这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粮食,更是韩国最后负隅顽抗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这混合着死亡与胜利气息的空气,缓缓收刀入鞘。
“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一炷香后,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