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阙的身影消失在幽冥殿的寒意中,那缔结了“同寂之契”的冰冷指尖触感却仿佛依旧烙印在栖梧的唇上,更深深凿刻进他的灵魂。
殿内重归死寂,唯有那无形的玄冰魂锁微微流转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冰晶摩擦声,以及栖梧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在绝对的寂静中擂鼓般轰鸣。
他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甚至没有试图去冲击那缠绕在神魂与魔元之上的枷锁。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万载寒玉台上,赤瞳失焦地望着上方幽暗的穹顶,仿佛在消化,在品味,这远超他疯狂臆想的“回应”。
师尊没有斥责他的悖逆,没有厌恶他的扭曲,甚至……没有用任何言语来回应他那番惊世骇俗的表白。
离阙用行动,用一种更超越、更绝对的方式,将他所有狂热的、病态的渴望,变成了冰冷而永恒的现实。
“汝心之所念,吾皆可知。汝力之所及,吾皆可掌。汝魂之所向,亦在吾枷锁之内。”
那句话,如同神谕,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却又奇异地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那簇扭曲的火焰。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被魂锁微微禁锢的手指,立刻便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连接着他与离阙本源的冰蓝丝线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仿佛离阙在无尽遥远的某处,正“看”着他这细微的动作。这种感觉……并非监视,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处不在的“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战栗与狂喜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缓缓抬起那只尚且能有限活动的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眉心。
那里,冰纹印记已然隐没,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感觉到离阙那冰冷、浩瀚、绝对的气息!
正通过这里,与他自身的涅盘之火、与他被镇压的怨煞、与他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紧密地、不容抗拒地交融在一起。
没有秘密。
没有距离。
没有……退路。
“呵……”一声低哑的、带着破碎气音的笑,终于从栖梧喉间溢出。
起初是压抑的,随即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失控,最终化作了近乎癫狂的大笑,在空旷死寂的幽冥殿内回荡,震得周遭的寒气都似乎泛起了涟漪!
“哈哈哈……好!好一个‘同寂’!好一个‘系于吾一念之间’!”
他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赤瞳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明亮光彩,那是在绝望深渊中看到唯一灯塔的疯子的光芒。
他不再感到惊惶,不再感到被看穿的羞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满足的、扭曲的餍足感。
这就是他想要的!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极致的占有!不是凡俗意义上的爱恋,而是这种将存在本身都交付出去、被绝对掌控、被彻底烙印的归属!
他止住笑声,赤瞳转向离阙消失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依旧带着颤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虔诚与狂热:
“师尊……离阙……你听见了吗?”他像是在对虚空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甘之如饴!”他几乎是嘶吼出来,挣扎着抬起被魂锁缠绕的手臂,仿佛想要拥抱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意志。
“这枷锁……这烙印……这‘同寂’之契!这就是我渴求的狂风暴雨!这就是我想要的吞噬退路!”
他感受着神魂中那道冰冷的连接,感受着离阙那浩瀚意志如同背景般永恒的存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与归属感包裹了他。
仿佛漂泊了万古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唯一可以停靠、哪怕那是风暴之眼的港湾。
“你要知我心念?好!我便让你知!
每一分痴妄,每一寸疯狂,都献于你!”
“你要掌我力量?好!我这焚寂之火,涅盘之能,皆为你手中之刃!”
“你要锁我魂灵?好!
我栖梧此生此世,乃至轮回万载,皆为你笼中之雀,冰狱之囚!”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甜蜜:
“你不是疯子……你是我的神明……
是我唯一认可的、能与我一同沉沦、或一同救赎的……主宰。”
他闭上眼,将脸颊轻轻贴在那冰冷刺骨的寒玉台上,仿佛在汲取离阙残留的气息。
周身那冰冷的魂锁,此刻在他感知中,不再是束缚,而是最亲密的拥抱,是将他与离阙永恒连接在一起的纽带。
“就这样……锁着我吧,师尊。”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近乎妖异的弧度。
“用你的寒意,浸透我的骨髓。用你的枷锁,缠绕我的永恒。
让我这焚尽的疯凰,永远栖息于你的冰狱……
这便是,我栖梧……对你,最完整的告白。”
疯凰折翼,甘锢冰狱。
只因这冰狱,由他所慕之神亲手所铸,便是这世间,最温暖的囚笼,最极致的归宿。
他那些扭曲的、狂热的爱语,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了超越想象的“回应”,并在此刻,化作了他心甘情愿的、永恒的囚徒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