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硬而冰冷的触感。陆小七重重地摔落在一片光滑如镜、却散发着亘古寒意的黑色石台上。怀中的苏清雪被冲击力震得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得如同纸片。陆小七顾不上身体的剧痛,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扫向四周。
这里……是祭坛的顶层?
没有想象中的宏伟殿宇,只有一片极其空旷的圆形空间。头顶并非天空,而是一片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穹顶,只有几点微弱、如同垂死星辰般的光点在遥远的高处闪烁。而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这片空间的中心。
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断裂的、粗如儿臂的黑色锁链缠绕而成的祭坛,静静矗立在中央。那些锁链并非凡铁,通体漆黑,表面流淌着暗沉、粘稠的符文光芒,仿佛凝固的血液。锁链并非规整地盘绕,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某种恐怖力量强行撕裂、扯断的狰狞姿态,断裂处参差不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带着强烈诅咒和怨念的黑色气息,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扭动、蒸腾。
祭坛本身,其材质、其结构、其上那些扭曲断裂的锁链形态……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陆小七的心脏。他猛地想起了苏家那座阴森压抑的地下祠堂!那里,同样有着被锁链禁锢的祭坛,同样弥漫着这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望气息!眼前这座断裂锁链祭坛,简直与苏家祠堂的核心祭坛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镜像!只是这里的规模更大,破坏更彻底,那股被封印的、邪恶的力量似乎也更为磅礴、更为暴戾!
“苏家祠堂……”陆小七低声喃喃,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这绝非巧合!这遗迹深处,竟然与苏家有着如此直接而诡异的联系!难道苏家所守护、所恐惧的东西,其根源就在这里?就在这被锁链封印的祭坛之下?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怀中的苏清雪,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震,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祭坛中心爆发出来!苏清雪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竟轻飘飘地悬浮起来,脱离了陆小七的怀抱,缓缓飘向那断裂锁链祭坛的中心!
“清雪!”陆小七大惊失色,伸手欲抓,却抓了个空。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苏清雪靠近祭坛中心,那些断裂锁链的断口处,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的黑气,此刻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骤然狂涌而出!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色雾气,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冲向悬浮在半空的苏清雪!
“不!”陆小七目眦欲裂,体内混沌之力瞬间运转,试图冲过去。但那黑气形成的屏障异常坚固,带着一种排斥一切的法则力量,将他死死挡在外围。
黑气瞬间将苏清雪包裹,如同黑色的茧。陆小七只能透过翻滚的黑雾,看到苏清雪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的表情痛苦到了极点,牙关紧咬,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而更让陆小七心惊肉跳的是,苏清雪那头在迷雾森林中因锁魂链侵蚀而变得如同雪瀑般的白发,在这狂暴黑气的冲刷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迅速褪去苍白,重新染上了深邃的墨黑!不过短短数息,那满头白发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浓密、乌黑、却显得异常死寂的长发!
黑气冲刷的强度达到了顶峰,苏清雪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随即,那狂涌的黑气如同退潮般,瞬间被她身体尽数吸纳!悬浮的力量消失,苏清雪的身体软软地向下坠落。
陆小七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落地前稳稳接住。怀中的身体冰冷异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但最让陆小七心悸的是她的眼神——那双曾经清澈、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没有任何焦点,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玩偶。白发转黑,黑气尽纳,这究竟是压制了侵蚀,还是……被更深地控制了?陆小七的心沉到了谷底。
“霜儿!你怎么样?”陆小七猛地想起林霜儿,急切地转头寻找。
只见林霜儿半跪在不远处的黑色石台边缘,大口喘息着,脸色灰败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她的状态比陆小七想象中还要糟糕。她的右臂,从肩膀开始,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没有生命光泽的灰白色,如同最粗糙的岩石,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指尖已经完全石化,失去了所有知觉。她的左手紧紧握着那柄陪伴她多年的长剑的剑柄——剑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这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剑柄。
“霜儿!”陆小七抱着苏清雪,踉跄着冲到林霜儿身边。
林霜儿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陆小七,眼中充满了痛苦、不甘和深深的疲惫。她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带出更多的血沫。她看着自己正在石化的右臂,又看向陆小七怀中失去神采的苏清雪,最后目光落在陆小七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小七……”她的声音嘶哑微弱,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护不住你们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责。剑柄上的微光,随着她的话语,也黯淡了几分,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剑灵自爆的反噬,远比想象中更可怕,不仅吞噬了她的力量,更在侵蚀她的生命本源!
“别胡说!我们一定能出去!”陆小七强忍着心头的巨痛和绝望,大声道,试图给她一点希望。他看着林霜儿石化的右臂,又看看怀中如同木偶般的苏清雪,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墨玄牺牲,林霜儿濒危,苏清雪异变……这祭坛顶层,仿佛就是他们的绝地!
然而,命运的齿轮并未停止转动。
就在林霜儿话音落下的瞬间,头顶那片深邃的黑暗穹顶,骤然亮起!
一道巨大的、散发着不祥血红色光芒的虚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那是一轮巨大的血月!它并非悬挂在天际,而是仿佛直接投影在这片空间的穹顶之上,占据了整个视野!血月的光芒并不炽烈,反而带着一种粘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诡异质感,瞬间将整个祭坛顶层染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猩红。
血月中央,一道狭长的、如同毒蛇般的竖瞳,缓缓睁开!
那竖瞳深邃、冰冷,没有丝毫情感,只有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种源自洪荒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当它睁开的一刹那,整个祭坛顶层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陆小七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体内的混沌丹炉更是疯狂地颤抖起来,发出阵阵嗡鸣,似乎在恐惧,又似乎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更诡异、更让陆小七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事情发生了!
那血月中央的冰冷竖瞳,竟开始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节奏,一明一暗地脉动起来!
噗通……噗通……
如同心脏的跳动!
而陆小七的左眼,那只自从在迷雾森林深处觉醒后便时常隐隐作痛、偶尔会浮现奇异符文的左眼,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更可怕的是,它跳动的节奏,竟与头顶血月虚影中那道冰冷竖瞳的脉动,分毫不差!
噗通……噗通……
左眼的刺痛与竖瞳的脉动完美同步!陆小七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邪恶、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正通过这诡异的同步,试图顺着他的左眼,强行涌入他的身体!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毒虫在啃噬他的灵魂,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同化!
“呃啊!”陆小七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左眼,身体因剧烈的抗拒而微微颤抖。墨玄临死前嘶吼的真相——“你才是他真正的容器!”——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这血月,这竖瞳,这同步……难道这就是丹神所背负的?这就是“容器”将要面对的?一种源自深渊、源自血月的、恐怖的宿命联系?
祭坛顶层,死寂一片。
断裂的锁魂祭坛散发着不祥的黑气(尽管已被苏清雪吸纳,残留的气息依旧令人窒息)。林霜儿半跪在地,右臂石化蔓延,生命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仅存剑柄的微光是她最后意志的象征。苏清雪被陆小七抱在怀中,乌黑的长发垂落,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而陆小七,则承受着左眼与血月竖瞳同步带来的、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那股试图侵蚀他意志的冰冷邪恶力量。
头顶,巨大的血月虚影如同灭世的眼眸,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挣扎。那道狭长的竖瞳,每一次脉动,都如同敲响在灵魂深处的丧钟,与陆小七的左眼形成着令人绝望的同步。
封印之台,已然开启。而开启的,究竟是通往真相的钥匙,还是……通往更深地狱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