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位年纪稍长、气质沉稳干练的乘务组长快步走了过来。她显然已经从对讲里或者同伴的神色中了解了情况。她先是狠狠瞪了那名年轻空乘一眼，示意她退后，然后对着乔嘉树和周若媛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带着无比诚恳的歉意：
“万分抱歉，乔先生，周女士。打扰二位的休息了，这完全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对新员工的培训不到位，言语不当，给您造成了极大的不愉快。”
她的声音柔和而充满歉意，姿态放得极低，“您的手提袋当然可以放在您认为最方便的位置，如果您需要，我们也可以为您提供专用的储物袋妥善保管。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本次航程我们将为您二位免费升级酒水套餐，并确保后续服务绝不会再有任何打扰。您看这样可以吗？”
乔嘉树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享受着对方战战兢兢、唯恐他继续追究的惶恐姿态。他瞥了一眼那名远远站着、脸色发白的年轻空乘，这才仿佛纡尊降贵般，淡淡地“嗯”了一声：“希望你们的服务能配得上头等舱的票价和名声。就这样吧。”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和宽容！”乘务组长再次鞠躬。
冲突以对方的彻底妥协和道歉告终。
乔嘉树接过之前那杯香槟，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投向舷窗外。一种扭曲的、膨胀的优越感在他心中蔓延。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连放个包都要被“提醒”的穷小子，他现在是能轻易让他人低头、享受特殊待遇的“人上人”。这种凭借金钱和地位获得的即时反馈和尊崇（即使是表面的），强烈地满足了他长期受伤的自尊心，也让他更加沉醉于这种由周家财富所带来的特权滋味。
周若媛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有任何需要请随时按呼叫铃，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Lily，很荣幸为您服务。”乘务长Lily再次微笑，然后才优雅地退开，去迎接下一位头等舱客人。
看到周若媛似乎有些不悦之色，乔嘉树故意引她分散注意力：“媛媛，这次的空间好像比我们上次去马尔代夫的那架飞机还要大一些？”他假作随意地评论着，一边摸索着调整座椅的按钮，电动马达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座椅缓缓后仰，脚踏板随之升起。
周若媛正将自己安置在旁边的“小房间”里，闻言笑道：“嗯，这是他们公司最新改造的客舱，确实更宽敞些。你喜欢吗？”她接过另一位空乘及时送上的欢迎香槟。
乔嘉树看周若媛已经不再因为他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快，也就放松了下来。他轻轻呷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气泡带着果香在口中绽开。他又半躺进柔软得几乎能将人包裹起来的座椅里，拉过那条蓬松柔软的羊绒毯盖在腿上，目光扫过面前巨大的个人娱乐屏幕、以及旁边足以放下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宽阔台面，一种极度舒适和被精心伺候的优越感觉油然而生。
“当然喜欢，”他侧过头，对周若媛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感觉还没起飞，旅途的疲惫就已经去掉一半了。”
他享受着空乘细微不至的服务——一次次弯腰轻声询问是否需要什么，称呼永远是恭敬的“乔先生”。每一次被这样称呼，每一次感受到周围其他成功人士投来的、平淡而视为同类的目光，都像是一块小小的积木，垒砌着他那因为入赘而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这种被金钱和地位包裹的感觉，令人上瘾。
乔嘉树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头等舱了——蜜月旅行时周家安排也是顶级配置。但那次他更多的是新奇和一种闯入另一个世界的不安，甚至带着几分乡下人进城的拘谨。而这一次，他似乎更能“适应”这种氛围了。
抵达吉隆坡后，同样的礼遇无缝衔接。酒店派来的豪华奔驰早已在机场外等候，司机戴着白手套，彬彬有礼。
抵达那家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标的五星级豪华酒店，气派非凡的大堂、空气中弥漫的独特香氛、随处可见的艺术品，无不宣告着其高昂的身价。
前台经理亲自为他们办理入住，脸上始终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周小姐，乔先生，欢迎下榻。您的套房已经准备好了，希望您入住愉快。”
房间是视野极佳的豪华套房，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客厅宽敞得可以举办小型派对，卧室里的床品柔软得如同陷入云端，浴室里大理石铺就，配备着豪华浴缸和高端卫浴品牌的全套用品。
乔嘉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一切。第二次入住这种级别的酒店，最初的震撼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习惯甚至开始“理应如此”的感觉。
他享受服务员将行李恭敬地送入房间并详细介绍设施时的周到，享受只要一个电话就能享受到任何服务的便捷，更享受走在酒店里，所有工作人员都会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向他问好的那一刻。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吉隆坡。金钱带来的特权和生活品质的飞跃是如此真实而诱人。
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绝不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为生计奔波、看人脸色、甚至买一张经济舱机票都要犹豫再三的生活。周家所拥有的一切，他必须想方设法，真正地握在自己手里。
吉隆坡的热带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着湿润的暖意。抵达后的第一天，周若媛和乔嘉树选择了避开拥挤的购物中心，来到了市中心的珀达纳植物园 (perdana botanical Garden)。
一踏入园区，仿佛瞬间从喧嚣的现代都市步入了静谧的热带雨林。巨大的绿色植被覆盖了视野，空气也变得清新湿润，只听得见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真好！”周若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放松而愉悦的笑容，她很自然地挽住了乔嘉树的手臂，“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比待在办公室里对着数字强多了，对吧？”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运动装，戴着一顶宽檐草帽，显得格外有活力。
乔嘉树也被这片巨大的“城市绿肺”所感染，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点点头，难得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是啊，没想到市中心还藏着这么个好地方。走吧，我们去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径漫步，先去了兰花园。各色珍奇兰花争奇斗艳，周若媛像个好奇的孩子，凑近每一种不同的兰花仔细看铭牌，还非要乔嘉树帮她拍照。
“这张好看吗？把我拍胖了啦！重拍重拍！”她娇嗔地指挥着，乔嘉树也笑着配合，耐心地找角度。这一刻，没有周家的阴影，没有各自的心事，仿佛只是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在享受假期。
在鹿园，他们买了一些饲料。当温顺的小鹿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触碰手心时，周若媛惊喜地低呼出声，下意识地抓紧了乔嘉树的胳膊。乔嘉树看着她孩子气的侧脸，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甚至暂时忘记了苏羽柔的存在。他伸出手，帮她托住喂食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温馨。
最让他们流连的是蝴蝶园。成千上万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身边翩翩起舞，有一只巨大的蓝色凤蝶甚至停在了周若媛的草帽上，久久不愿离去。
“快看快看！它喜欢我的帽子！”周若媛压低声音，兴奋地一动不敢动，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乔嘉树。
乔嘉树赶紧拿出手机，捕捉下这奇妙的一刻，笑着打趣道：“可能是因为你比花还好看，它把你当同类了。”
“油嘴滑舌！”周若媛嗔怪道，脸上却飞起一抹红晕，笑容更加明媚。
他们在植物园里度过了大半个下午，散步、说笑、偶尔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发呆。乔嘉树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和妻子这样纯粹地、不带任何目的地相处了。
傍晚时分，他们转战吉隆坡的地标——国油双峰塔 (petronas twin towers)。他们特意算好了时间，抵达时夕阳正为两座高耸的塔楼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而天空还是深邃的蓝调。
“哇！这个时候来看真是太对了！”周若媛仰着头，看着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摩天大楼，忍不住惊叹。她拿出手机，不停地切换着角度拍摄。
乔嘉树也仰望着这座象征着现代与财富的建筑，心中感慨万千。它和周氏集团总部大楼一样，代表着一种他奋力想跻身却始终感到隔阂的力量。但此刻，身边妻子的兴奋感染了他。
“来，我帮你和双塔拍个合影。”乔嘉树主动提议。他让周若媛摆了好几个姿势，甚至半蹲下来找最好的角度，引得周若媛咯咯直笑：“乔总监这么专业，要不要考虑转行做摄影师啊？”
“只做你一个人的摄影师。”乔嘉树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这话带着久违的亲密，仿佛回到了热恋时期。
华灯初上，双峰塔的灯光瞬间被点亮，与周围建筑的灯光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与方才日暮时分的景致截然不同，又是另一番震撼人心的美。
他们并肩站在广场上，看着这梦幻般的夜景。周若媛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乔嘉树的手，轻声说：“真好，嘉树，谢谢你陪我来。”
乔嘉树回握住她，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在这一刻，在异国他乡的璀璨夜景下，那些算计、压抑和背叛似乎暂时被抛到了脑后。他低声回应：“嗯，玩得很开心。”
这一天，他们像大多数恩爱夫妻一样，游览、说笑、拍照，享受着吉隆坡的阳光与夜色。这份快乐真实而短暂，如同双峰塔上璀璨却易逝的灯光，美好得近乎虚幻。
在吉隆坡度过了轻松愉快的第一天后，第二天清晨，两人在酒店顶层的餐厅用早餐，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气氛原本和昨晚一样融洽，周若媛一边小口喝着鲜榨果汁，一边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旅游指南。
“嘉树，”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今天去槟城吧？攻略上说那里超棒的！有很多殖民时期的老建筑，街头艺术也很有名，最重要的是美食天堂！好多好多小吃，我们可以去吃遍乔治市！”她语气雀跃，充满了期待。
乔嘉树切煎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语气显得有些犹豫和刻意：“槟城？人会不会太多了？而且主要是看老房子和吃小吃，感觉有点……普通。”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周若媛微微蹙起的眉头，抛出了自己的提议：“我查了一下，不如我们去纳闽岛 (Labuan)吧？”
“纳闽岛？”周若媛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拿起平板快速搜索了一下，脸上的兴奋劲儿消退了不少，“哦……一个免税岛？看起来主要是海滩。可是论海滩和海水质量，它根本没法跟东海岸的热浪岛、停泊岛比，更别说沙巴那边的仙本那了。我们大老远跑来马来西亚，去看一个可能还不如海南岛的海滩？”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和失望，觉得这个选择毫无吸引力。
乔嘉树似乎早有准备，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你不懂。纳闽岛不只是免税岛，它更是一个重要的离岸金融中心。这对咱们集团的工作……很有参考价值，我想去实地看看，感受一下那边的商业氛围。而且，那里还是潜水圣地，你不是一直想潜水吗？”他巧妙地将“个人兴趣”包装成了“工作需要”，听起来冠冕堂皇。
周若媛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丈夫会选择这样一个“枯燥”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