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具规模,生机勃勃!”燕景盛肯定道,“儿臣亲眼所见,学徒已逾五十,从辨识草药、处理外伤、煎煮汤药,到协助营建,皆井井有条。李昭姑娘授课深入浅出,注重仁心与互助,深得人心。仓垣兄督造营建,规划清晰,尤其注重隔离分区,未雨绸缪之心令人钦佩。他们已摸索出一套初步防疫之法,虽对那变异之疫气效果尚在验证,但其根基已立,方向正确,实乃应对此等大疫之希望火种!儿臣以为,朝廷若欲平息此疫,非仅靠严惩渎职官员、调拨物资所能及,更需此等扎根民间、通晓疫气、拥有组织与行动力之核心力量!”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更详细的密报:“此乃文大人(文怀瑾)走访颍川及周边郡县数十家大小医馆、药铺后整理之详录。其中可见,除李衡药庐一脉外,各地医者对‘寒热蚀骨症’认知混乱,或茫然无知,或束手无策,或讳莫如深,更有甚者囤积居奇。恐慌之下,或有名医被重金请入深宅,或自身难保,真正能组织起来、有效应对底层疫情扩散者,寥寥无几。李衡、李昭、仓垣所行之事,正是填补此巨大空缺之关键!”
庆德帝接过密报,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是沉凝。文怀瑾的调查报告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字里行间透出的民间混乱与无力感,触目惊心。
“文卿(文怀瑾)呢?他此刻应在返京途中?”皇帝问道。
“禀父皇,”燕景盛恭敬回答,“文大人与儿臣在返京途中相遇。儿臣听闻文先生讲述鸦栖坳李衡之女及仓垣之事迹,深受感动。言及‘济世堂’营建耗资巨大,李家家资恐难支撑,且救治孤弱病患更需源源不断之资财。文大人深知朝廷调拨钱粮需层层审批,缓不济急。为解燃眉之急,助其济世之举,文大人与儿臣商议后,已先行一步,重返颍川。”
燕景盛微微一顿,眼中带着真挚的感激与一丝少年人的狡黠:“儿臣感念仓垣与孙仲景救命之恩,亦深知‘济世堂’乃遏制疫气之希望所在。故托文大人,以‘燕七’之名,将儿臣历年积攒之二十万两私蓄,赠予仓垣、孙仲景二位义士。”
“二十万两?”庆德帝眉梢微挑,看向儿子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是。”燕景盛坦然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坚定,“儿臣深知,兹事体大,未得父皇允许,不便表明身份。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银钱,儿臣言明,非为私谢,乃为助其‘聚沙成塔、济世活人’之宏愿!请其用于学堂营建、购买药材、救治孤弱!文大人亦深以为然,认为此乃雪中送炭,必能助其更快壮大,惠及更多百姓。算算时辰,文大人此刻,应已将银钱及儿臣心意,送达颍川药庐。”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庆德帝的目光在燕景盛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御案上那份摊开的、来自文怀瑾的详实报告,以及旁边那份记录着南阳官员累累罪行的奏疏。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颍川城那令人不安的甜腥气息。
良久,庆德帝缓缓颔首,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与赞许交织的光芒。
“盛儿,你做得对。”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李衡、李昭、仓垣、孙仲景,以及那位‘华老’,皆为忠义干才,心系苍生,实乃国士!其‘济世堂’之举,更是深谋远虑,切中时弊!文卿(文怀瑾)处事机敏,顾全大局,所行甚妥。”
他提起朱笔,在一份空白的诏书上快速书写,字迹苍劲有力:
“其一,南阳渎职官员一案,着廷尉府、御史台严查速办,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其二,擢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文怀瑾为钦差大臣,总理豫州(含颍川、南阳等地)防疫事宜,赐尚方宝剑,遇贪渎害民、贻误防疫之官员,可先斩后奏!其首要之务,便是全力支持‘颍川济世医学堂’之营建与运作!所需钱粮、药材、人手,由文怀瑾统筹调配,各州郡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推诿阻挠!”
“其三,传朕口谕,嘉勉医官李衡仁心高义,嘉勉其女李昭、弟子仓垣、孙仲景及‘华老’忠勇济世之行!待‘济世堂’初成之日,朕当亲赐‘济世’匾额!”
写罢,庆德帝放下朱笔,目光如炬,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颍川城东那片刚刚打下地基的土地上。
“告诉文怀瑾,也告诉李衡他们,”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这‘聚沙成塔’之事,朝廷,与他们站在一起!望其善用此资,善守此心,为朕,为这天下苍生,守住这抗疫济世的第一线!”
“儿臣(臣)遵旨!”燕景盛与秉笔太监齐声应道。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似乎也被这决然的意志冲淡了几分,一股新的、充满力量与希望的气息,正悄然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