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那句轻飘飘的“我们可以……继续了”,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神国死一般的寂静。
跪在地上的三位行者,刚刚因为神国复原而稍稍放下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那个重新把玩着手腕,一脸“活干了一半被人打断很不爽”表情的男人,恐惧如同藤蔓,死死缠住了他们的灵魂。
那根被拔出小半截,歪斜着插在大地上的“裁决”光柱,像一座无比刺眼的墓碑,无声地宣告着,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怎样一场荒诞不经的“装修事故”。
至高神殿的王座之上,那团代表着“一号”意志的迷雾,剧烈地翻腾、收缩,最终凝聚成一个点。所有的愤怒、错愕与屈辱,都被压缩到了极致,然后化作了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杀意。
他精心布下的、足以让任何英雄都陷入两难的“人性电车难题”,被对方用“大家一起睡午觉”的方式,连人带车一起掀翻了。
这是对他智慧的侮辱,对他权柄的践踏。
既然讲道理、玩心计都没用,那就只剩下最原始,也是最根本的手段——彻底的、压倒性的、不讲道理的……抹杀。
“亵渎者。”
冰冷的声音不再响彻世界,只在神国之内回荡,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由寒冰与钢铁铸就。
“你将为你所创造的‘混乱’,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神国开始剧烈地颤抖。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大地上,浮现出无数道银色的纹路,如同一个正在被激活的巨大集成电路。
紧接着,大地裂开。
但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岩浆,也不是深渊,而是一个个……人。
无数个身影,从黑曜石地面下缓缓升起,他们穿着统一的银白色制服,面容、身高、体型,都与王座上那个模糊的身影有着七分相似。他们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流水线上生产出的最精密的工业品。
成千上万,无边无际。
他们以完美的等边三角形阵列排开,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整齐划一,仿佛由同一个意志在操控。他们抬起手臂的角度,弯曲膝盖的弧度,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达到了毫秒不差的同步。
这是“天命”组织的最终防线,由“一号”亲自创造、绝对服从的复制人军团。
每一个复制人,都拥有接近“行者”的实力。他们是“绝对秩序”最完美的造物,是不会犯错、不会恐惧、不会疲惫的战斗机器。
“轰——”
军团动了。
没有战吼,没有口号,只有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那声音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异物”的意志,朝着神国中唯一的那个“不和谐音符”——陈玄,冲锋而来。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军队都瞬间崩溃的末日景象,陈玄只是歪了歪头,似乎在审视一件设计得过于呆板的艺术品。
他甚至还抽空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场席卷全球的“催眠”,让他自己也染上了几分困意。
“太整齐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满地嘀咕道,“看着眼花,难受。”
他抬起右手,在三位行者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微不足道的声音。
就像往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
一股无形的、无法被观测的“逆转”之力,以陈玄为中心,如同一圈涟漪,瞬间扩散至整个神国。
他没有注入“毁灭”,也没有注入“抹除”。
他只是往这个“绝对秩序”的世界里,扔进了一个小小的、全新的概念。
一个名为“意外”的变量。
下一秒,战场,崩了。
冲在最前排的那个复制人,脚下明明是光滑平整如镜面的黑曜石,却仿佛踩到了一个不存在的香蕉皮,猛地脚下一滑。
“噗通!”
他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倒,笔直地撞进了身后队友的怀里。而被他撞到的队友,则像是触发了多米诺骨牌的开关,又撞向了身后的人。
一条直线上,上百个以完美阵型冲锋的复制人,像穿糖葫芦一样,瞬间滚成了一团。
这仅仅是个开始。
军团的左翼,一整排复制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能量长枪,准备进行齐射。光芒在枪口汇聚,能量波动攀升至顶点。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但不是射向陈玄,而是在他们自己手里。超过一半的能量枪,当场炸膛,将使用者和周围的同伴炸得人仰马翻。
而剩下那些没炸膛的,射出的也不是致命的能量光束,而是一串串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泡泡在空中飘荡,折射着神国灰暗的光,显得格外梦幻,也格外滑稽。
军团的右翼,情况更加离谱。
一个复制人冲锋的途中,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远处悠闲站立的陈玄,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迷茫”的光。
“我……是谁?”他喃喃自语。
“我从哪里来?”
“我为什么要攻击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
他身边的同伴似乎被他的哲学三问所感染,也停了下来,歪着头,和他一起陷入了对生命本源的沉思。很快,这片区域的复制人,都放弃了战斗,就地盘腿而坐,开起了“我是谁”的哲学研讨会。
整个战场,彻底化作了一场荒诞派的戏剧。
有的复制人,手里的武器突然变成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他愣了一下,然后单膝跪地,将花献给了旁边那个被炸膛波及、一脸黑灰的同伴。
有的复制人,跑着跑着,突然领悟了街舞的真谛,开始在战场中央大秀托马斯全旋。
还有两个复制人,不知为何,因为“中午应该吃米饭还是面条”这种终极问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甚至扭打在了一起。
跪在地上的三位行者,已经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二号行者“生命创造者”,呆呆地看着那些“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复制人,她感觉自己耗费心血创造的“完美生命”,被对方用一种极其潦草的方式,强行注入了“有趣的灵魂”。
四号行者“梦境主宰”死死抱着枕头,她感觉自己看到了比最疯狂的梦境还要疯狂的现实。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六号行者“因果链接者”,手中的泰迪熊不知何时已经翻起了白眼。他看着这片混乱的战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男人打响指的“因”,到底结出了一个怎样离谱的“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玄,已经迈开了脚步。
他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像一个饭后散步的大爷,悠闲地,朝着至高神殿走去。
他走过混乱的战场,那些打得不可开交、或者正在思考人生的复制人,都会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他不得不微微侧身,躲过一个正在激情表演“二人转”手帕的复制人。
又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两个正在玩“石头剪刀布”的复制人决出胜负。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一种“怎么到处都是人,真麻烦”的嫌弃。
他穿过了整个滑稽的战场,没有动一根手指,没有耗费一丝多余的力气。
终于,他来到了那座巍峨的、象征着“天命”组织最高权柄的中央神殿门前。
神殿的大门紧闭着,门后,是那团因极致的愤怒而疯狂翻涌、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的迷雾。
陈玄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伸手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衣角,仿佛在整理一套准备出席重要晚宴的礼服。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吱呀——
大门向内敞开,露出了王座上,那个如宇宙般浩瀚,又如风中残烛般混乱的身影。
陈玄迈步而入,声音平静地响起。
“你好,我是你这房子的新业主。”
“听说,你想见我?”
ps:当一个只想躺平的业主,终于见到了赖着不走的、脾气还很差的前房东,你猜他会先要求对方赔偿精神损失费,还是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