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的声音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像一把钝刀子,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儒恐,疫病会就此蔓延开来。”
那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烛火的跳动,似乎都慢了半拍。
疫病。
这两个字,在任何时代,都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恐慌,意味着一场足以倾覆城池的滔天灾祸。李儒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能想到的,是尸横遍野,是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彻底浇灭,是这十万流民,最终化为十万具传播瘟疫的尸体,将长安城也拖入地狱。
他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陈默,准备迎接主公意料之中的雷霆之怒,或是……深深的忧虑。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陈默依旧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手里那个光滑的石球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忧虑,甚至连一丝波澜都看不见,平静得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潭。
“疫病么……”陈默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知道了。”
知道了?
李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主公的反应,就只是“知道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主公的这份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他感到心悸。这已经超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范畴,这简直是……漠不关心。
陈默当然不是漠不关心。在他的视网膜上,系统光幕那猩红的警告,比李儒的脸色要刺眼得多。
【警告:潜在疫病风险提升15%,已检测到痢疾杆菌、伤寒杆菌轻度扩散迹象。若不加以控制,48小时内将爆发大规模感染。】
【推荐兑换方案:1.《古代军民卫生防疫手册》,售价500反派点。2. 强效消毒剂(浓缩漂白粉)10吨,售价2000反派点。3. 广谱抗生素(青霉素\/四环素)人份,售价5000反派点。】
陈默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黑,真他娘的黑。”他在心里骂道,“趁火打劫啊你。平时一吨水泥才几个点,现在一吨漂白粉你敢卖我两百点?还有这抗生素,一个人份就得半个点,一万人就是五千点!我辛辛苦苦坑蒙拐骗攒点家底,你一张嘴就想给我掏空了?”
【宿主,生命无价。作为未来的世界主宰,您的子民的健康,是您霸业的基石。】系统冰冷地回应。
“少来这套,你就是个奸商。”陈默腹诽一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全部兑换。
【反派点数-7500,兑换成功。相关物品已存放至系统仓库,防疫手册已传输至宿主记忆。】
一股清凉的数据流涌入脑海,无数关于公共卫生、消毒隔离、疾病预防的知识瞬间被他掌握。陈默缓缓站起身,那魁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李儒完全笼罩。
“文优。”
“主公,儒在。”李儒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传我将令。”陈默踱步到舆图前,手指在上面随意地点了几个位置,“第一,立刻查封城中所有石灰窑,以相国府之名,征用全部生石灰。有多少,要多少。”
李儒一愣:“生石灰?主公,此物除了建造,并无他用。此时征用,恐怕……”
“让你做,就去做。”陈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第二,传令下去,自明日起,所有营地,无论是军士还是流民,饮水必须烧沸。敢有喝生水者,鞭二十。”
李儒更迷惑了。喝开水?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沸水能驱邪不成?
“第三,将所有出现病症者,无论轻重,立刻转移至城西的独立病帐。任何人不得探视,由专人看护。所有看护人员,出入必须用烈酒洗手,佩戴……嗯,用麻布多叠几层做的口鼻罩。”
“第四,”陈默转过身,目光如刀,“将我们征来的生石灰,磨成粉末,混水稀释后,洒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厕所、沟渠、营帐内外,所有地方,一天三次。我要让整个营地,都变成白色。”
李儒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入学的蒙童,在听一位天师讲述天书。征用石灰、喝开水、隔离病患、把营地刷白……这些命令,每一条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完全不符合他所知的任何兵法或政略。
“主公,这……这是何意?”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当然不能解释什么是细菌,什么是消毒。他只是走到李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混合着神棍和枭雄的语气,缓缓说道:
“文优,你可知,上古之时,人皇治世,亦有大疫流行。人皇观天象,察地气,知疫病者,非鬼神作祟,乃‘秽物’所生。秽物藏于水中,隐于污秽,随气而散,入体则病。故,沸水可杀其形,石灰可镇其性,隔离可断其路。此乃上古人皇传下的‘净世之法’,早已失传。我,也只是偶得罢了。”
李儒听得目瞪口呆,心神剧震。
上古人皇?净世之法?
他脑中轰然一声,仿佛有一扇全新的大门被推开。原来如此!原来主公这些看似荒诞的命令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奥的、源自上古的智慧!难怪主公能得仙种,能返老还童,原来他……他竟是上古圣贤之道的继承者!
这一刻,李儒心中所有的疑虑、困惑、不解,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的崇拜与狂信。他那张因熬夜而蜡黄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儒明白了!儒……愚钝!竟不知主公胸中藏有经天纬地之学!儒这就去办!定将主公的‘净世之法’,分毫不差地执行下去!”
说罢,他对着陈默,行了一个几乎要将头磕到地上的大礼,然后转身,带着一股狂热的劲头,冲出了书房。
陈默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搞定。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得靠忽悠。”
……
第二天的长安城外,出现了一副极其荒诞的景象。
数千名西凉士卒,脱下了威风凛凛的铁甲,换上了粗布衣,脸上蒙着滑稽的麻布罩子,人手一个木桶或背篓。他们不再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夫,而成了一群……清洁工。
“都给老子洒仔细点!墙角旮旯都不能放过!谁他娘的敢偷懒,军法处置!”一名都伯扯着嗓子大吼,白色的石灰粉末沾满了他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个唱大戏的丑角。
士兵们怨声载道,却不敢违抗军令。他们将一桶桶石灰水,泼洒在营地的每一寸土地上。很快,原本泥泞肮脏的地面,被一层诡异的白色所覆盖。
另一边,数百口大锅不再煮粥,而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烧着开水。流民们排着队,用陶碗接了滚烫的开水,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喝下。
“烫死我了……为啥非得喝这个?”
“不知道,听说是董相国的命令。说是喝了能不生病。”
“管他呢,相国大人让喝,咱就喝。总比没得喝强。”
而在城西的隔离病帐,气氛则凝重得多。
那个曾在队伍里挣扎过的儒衫男子,此刻正绝望地跪在一个病榻前。他的儿子,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正躺在上面,浑身滚烫,嘴唇干裂,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他抓着一名军中大夫的袍子,声泪俱下。
那大夫也是满脸愁容,叹了口气:“此乃伤寒重症,高热不退,药石罔效……准备后事吧。”
儒衫男子如遭雷击,浑身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死灰。他恨!他恨这该死的乱世,恨那些挑起战争的诸侯,也恨自己,为何要带着孩子来投奔董卓这个国贼!若不是……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李儒带着一队亲兵,大步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那孩子的病榻前,从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取出一粒米粒大小、洁白如玉的“药丸”。
“此乃相国大人亲赐的‘净世仙丹’,”李儒的声音庄重而肃穆,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给孩子服下。”
儒衫男子愣住了,看着那粒比米还小的东西,眼中充满了怀疑。就这么个小东西,能救活他快要死的儿子?
“还愣着干什么!”李儒喝道,“相国大人的仙丹,岂是凡人可以揣度的!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儒衫男子被他一喝,不敢再犹豫,连忙接过那“仙丹”,颤抖着手,混着一点温水,喂进了儿子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便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奇迹,发生了。
那孩子身上的热度,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缓缓退了下去。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甚至,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水……水……”
儒衫男子猛地扑到床边,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真的降下来了!他连忙端起一碗温开水,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周围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大夫、看护和病患家属,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神迹。
“活了……真的活了!”
“天啊!那是仙丹!真的是仙丹啊!”
儒衫男子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转身,朝着相国府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董相国……不,董公!董公活命之恩,草民……草民永世不忘!”
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粒又一粒的“净世仙丹”,被分发到每一个重病患者的手中。一个个濒死的生命,被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而整个庞大的流民营地,在石灰水和开水的双重作用下,那股冲天的恶臭竟然渐渐淡去,新的病例也奇迹般地不再增加了。
恐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发自肺腑的感激。
流民们不再称呼他为“董相国”或“董大人”。一个更亲切,也更尊敬的称呼,开始在人群中流传。
“董公。”
“是董公救了我们!”
“董公不仅给我们饭吃,还给我们命啊!”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长安城时,城外的流民营地里,数万军民便会自发地朝着相国府的方向,躬身下拜。
“恭祝董公,千秋万岁!”
那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震得长安城的城墙都嗡嗡作响。
相国府中,刚刚起床的陈默打了个哈欠,听着窗外传来的巨大声浪,不由得掏了掏耳朵。
“这帮家伙,精力还挺旺盛。”他撇了撇嘴,对身旁的侍女说道,“去,告诉厨房,今天早饭,粥里多加两块肉。”
而在地牢里,那个被好吃好喝招待了好几天的袁绍细作,也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惊醒。他透过牢房小小的天窗,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董公千秋”,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终于明白了。
董卓,这个被天下士人唾骂的国贼,在关中,在这十万流民的心中,已然……封神。
就在这时,牢门被打开了。
李儒站在门口,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一丝悲悯的微笑。
“我家主公有请。他说,是时候,让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