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钉子户主动拆迁,甚至倒贴钱!
夜色如墨,将旧城区的残垣断壁和老旧的筒子楼都浸泡在浓稠的黑暗里。警笛的余音早已散去,但那刺耳的声音仿佛渗入了砖墙的缝隙,在每个钉子户的心头反复回响。
老李家的灯关着。
他不是为了省电,而是害怕。
他坐在小马扎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缩在黑暗里,只有指间夹着的烟头,在一明一暗间,照亮他那张布满冷汗的脸。
钱文涛被带走了,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抬上了救护车。马伟那几个平日里横着走的家伙,戴着手铐,哭得鼻涕眼泪一把。这幅景象,老李在窗帘缝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刚刚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银行。
那个他每天都要看上几十遍,幻想着它能从四位数变成七位数的App,此刻却成了一个能吞噬灵魂的魔鬼。
屏幕上那串数字,像一排没有感情的墓碑,冰冷地立在那里。
九百七十二万。
对于钱文涛那种动辄上亿的“天谴”,老李这点钱似乎不够看。但老李知道,自己的底细自己最清楚。他就是一个下岗工人,老婆在超市当收银员,儿子还在上大学,全家所有的积蓄加起来,连个零头都凑不出来。
这近千万的巨款,是从哪儿来的?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他只知道,钱文涛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富可敌国”的诅咒,才疯的。
现在,轮到他了。
“嗡……嗡……”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像一条受惊的蜈蚣。老李吓得一哆嗦,烟头掉在地上,烫了一下他的脚背。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是银行?还是税务局?
他不敢接。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这间他住了半辈子,做梦都想换掉的破房子,此刻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棺材,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能坐以待毙。钱文涛的下场就在眼前。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他被恐惧挤压得快要爆炸的脑子里,猛地蹦了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拆迁”。源于他们当了“钉子户”。如果……如果他们不当了呢?如果这房子没了呢?那他们是不是就不再是“钉子户”,这莫名其妙的钱,是不是就会消失?
这个想法荒诞不经,但在极致的恐惧下,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老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冲到桌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有他之前托人要来的,县拆迁办张主任的电话。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那个号码。
……
县拆迁办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张主任正对着一堆文件发愁。他五十出头,头发已经半白,眼袋耷拉着,写满了疲惫。旧城改造项目停滞不前,他这个拆迁办主任,就是顶在最前面的炮灰。每天不是接待上访的,就是去钉子户家里挨骂,心力交瘁。
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本不想接,但职业习惯还是让他划开了接听键。
“喂,哪位?”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是……是张主任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颤抖不已的男声。
张主任皱了皱眉,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又是来诉苦或者闹事的吧。
“我是,什么事?”
“张主任!我,我是宏建路三号楼的李建国啊!我是钉子户!我有罪!”
老李,也就是李建国,一开口就把张主任给说蒙了。什么情况?大半夜的打电话来自称有罪?这是新的闹事手段?
“李建国?”张主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个挺顽固的老钉子户,要价很高,去谈过几次,都被骂了出来。“你大半夜打电话,又想干什么?”
“张主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当钉子户,不该给政府添麻烦,不该狮子大开口!”李建国在电话那头,声音哽咽,充满了悔恨,“我同意拆迁!我马上就同意!你们的条件,我都答应!不,我不要你们的条件了!你们之前说的那个补偿标准,我同意!求求您了,张主任,您现在就派人来,我们马上签合同!”
张主任捏着电话,愣住了。他怀疑自己是加班太久,出现了幻听。
李建国?那个扬言没有一千万别想动他家一块砖的李建国?现在哭着喊着要按最初的标准拆迁?
“李建国,你是不是喝酒了?”张主任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我们是按政策办事,不是陪你们过家家!”
“没喝酒!我一滴酒都没喝!”李建国急得快要跳起来,“张主任,我求您了!我真的想通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能为了钱,连良心都不要了啊!我愿意,我现在就搬!房子我立刻就清空,你们明天……不,今晚就能来拆!”
这番“觉悟”之高的话,让张主任更加觉得不真实。他跟这帮钉子户打了这么久交道,他们的德性,他一清二楚。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离谱。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上哪儿给你签合同去?明天再说吧。”张主任觉得这人就是个神经病,准备挂电话。
“别!别挂!”李建国听出他要挂电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吼,“张主任!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只要您现在答应我,我……我补偿款可以再少要一点!在原标准上,我再给您让十万!不,二十万!”
张主任彻底懵了。
还有这种操作?拆迁谈判,第一次见到被拆迁户主动降价的。而且是一降二十万。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陷阱!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陷阱!
“李建国,我把话说明白了,你想玩什么仙人跳,找错人了。政策就是政策,一分都不会多,也一分都不会少。你想通了,明天上班时间来办公室谈。你想耍花样,我们奉陪到底!”张主任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他认为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他的底线。
电话那头,李建国沉默了。
就在张主任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带着无尽绝望和破釜沉舟意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牙齿咬碎了才吐出来的。
“张主任……我不要钱了。”
“什么?”张主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一分钱补偿款都不要了!”李建国的声音又高了一些,充满了决绝,“房子我白送给国家!只要……只要你们能马上派人来,把这房子给我拆了!现在!立刻!马上!”
张主任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里,如遭雷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不要钱?白送?还要求立刻拆?
这已经不是陷阱了,这是玄幻。
“你……”张主任刚想说“你疯了”,电话那头的李建国,仿佛知道他内心的挣扎,抛出了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提议。
“张主任,我知道您不信我……这样,我给钱!我给你们拆迁办钱!我出十万!不,我出二十万!只要你们答应,连夜把我的房子推平!钱我马上转给您!求您了!就当是帮我个忙!行不行啊!”
说到最后,李建国已经泣不成声。
张主任拿着电话,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干了二十年拆迁工作,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钉子户,不仅不要补偿款,还要倒贴二十万,求着你半夜去把他家给拆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钉子户通电话,而是在跟一个急于摆脱凶宅的鬼故事主角对话。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室里另一部座机,也尖锐地响了起来。
张主任还没从李建国的“倒贴二十万”中回过神来,一个年轻的下属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脸色比哭还难看。
“主……主任!出邪事了!”
下属把那张纸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一长串名字。
“从刚才开始,办公室所有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全……全都是那些最难缠的钉子户打来的!内容都一样!”
张主任的目光落在纸上,王婆子、赵瘸子、孙老三……每一个名字,都曾让他头疼得吃不下饭。
下属咽了口唾沫,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张主任,声音发颤地说道:
“他们……他们都在哭着喊着要自首,说不要钱了,还问……还问我们拆迁办的账号是多少,他们想……想给我们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