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局内的风言风语和即将降临到头上的雷霆之怒,对小泉和阿蛮这对主仆来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窗户纸——能感觉到外面有动静,但具体是风是雨,暂时还淋不到他们头上。小泉依旧沉迷于他的草药研究和夜间“义诊”,阿蛮则继续着他吃饱了睡、睡醒了帮恩公捣药、偶尔被当成试药员的简单生活。
然而,阿蛮毕竟是个精力旺盛的大小伙子,整日被困在这方寸小院里,对着几捆干草和一只聒噪的鹦鹉,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憋闷。这日午后,小泉正对着一本残破的经络图比划划,沉浸其中。阿蛮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数完了第三遍蚂蚁搬家,又看着鹦鹉在梁上打盹流口水,终于按捺不住那颗向往自由(和可能存在的野味)的心。
他瞅了瞅专注的恩公,蹑手蹑脚地溜到院门口。那把象征性的黄铜锁早已在孙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形同虚设。阿蛮轻轻一拨弄,门就开了条缝,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泥鳅般滑了出去,留下鹦鹉在梁上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傻大个……溜号……”
太医局所在的区域紧邻着皇宫内苑。阿蛮漫无目的地瞎逛,也不敢往那些看起来就戒备森严的宫殿附近凑,不知不觉,竟循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走到了一处月洞门前。门内,隐约可见奇石罗列,佳木葱茏,繁花似锦,与他平日待的破落小院和充斥着药味的太医局迥然不同。
这便是御花园的一角。
阿蛮好奇地探进脑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这里比他老家那座大山里的景色还要好看!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开得灿烂,假山流水叮咚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就在他陶醉于这片“仙境”时,一抹极其艳丽、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色彩,猛地从他前方不远处的花丛中掠过!
那是一只锦鸡!体型比寻常山鸡大了不止一圈,尾羽极长,色彩斑斓,在阳光下折射出锦缎般的光泽,姿态优雅地在地上踱步,宛如一位披着华服的贵族。
阿蛮的眼睛“唰”地一下就直了!
在他那单纯质朴的认知里,所有的禽类,无论长得多么花里胡哨,最终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野味!而眼前这只,羽毛如此华丽,体型如此肥硕,简直是野味中的极品!恩公最近为了那些“心病”、“火澡”劳心费力,人都瘦了(其实并没有),正好抓去给恩公补补身子!
“超大野味!别跑!”阿蛮低吼一声,口水差点流出来,也顾不上什么“仙境”了,狩猎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猫下腰,如同在老家山里追踪猎物一般,放轻脚步,朝着那只悠闲的锦鸡摸了过去。
那锦鸡何等机警?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两脚巨兽”,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扑棱着华丽的翅膀,连飞带跳地就开始逃窜!
“嘿!还挺能跑!”阿蛮来了兴致,迈开大步就追!
于是,御花园宁静祥和的画面被彻底打破。色彩斑斓的锦鸡在前面惊慌失措地乱飞乱窜,时而钻进花丛,撞落花瓣无数,时而跳上假山,碰得碎石滚落。阿蛮则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身手矫健,力大无穷,遇到挡路的花枝假山,要么直接撞开,要么单手撑跃而过,动作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却也……破坏力惊人!
“哗啦啦——”一丛精心培育的牡丹被他趟过,枝折花落。
“砰!”一块点缀景致的太湖石被他跃过时蹬了一下,微微移位。
“嘎——!”锦鸡被他追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猛地飞起,撞向了一个摆在白玉石台之上、造型别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紫砂盆景!
那盆景种着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梅,正是某位娘娘的心爱之物。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紫砂盆应声碎裂,泥土和梅树根茎散落一地!锦鸡自己也撞得晕头转向,掉落在地。
阿蛮眼看“野味”落地,心中大喜,一个猛扑上前!结果脚下被散落的泥土一滑,他那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标准的“饿虎扑食”——只不过扑的不是鸡,是地。并且,正好摔在那一片狼藉的碎盆和梅树残骸之上,啃了一嘴的泥巴和碎叶子。
他这一扑一摔,动静实在太大。
“何人在此放肆!”一声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一队正在附近巡逻的宫廷侍卫,闻声疾奔而至,瞬间就将还趴在地上、晕头转向的阿蛮,以及那只同样晕乎乎的锦鸡,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指向了阿蛮。
为首的侍卫队长看着被毁坏的珍贵盆景、散落一地的名贵花卉,以及这个满身泥土、形象狼狈却体格骇人的陌生巨汉,脸色铁青,厉声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御花园行凶,毁坏御赐之物!给我拿下!”
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只是心疼“野味”没抓到的阿蛮反剪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蛮这才有点慌了,挣扎着喊道:“俺……俺没行凶!俺是太医局的!俺就是想抓只鸡给恩公补身子!”
“太医局的?抓鸡补身子?”侍卫队长气极反笑,“你可知道这是御花园?这是皇家祥瑞锦鸡!这是娘娘最爱的古梅盆景!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押走!”
阿蛮被侍卫粗暴地推搡着带走,他回头望着那只终于清醒过来、扑棱着翅膀逃之夭夭的“超大野味”,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遗憾和委屈。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回了太医局西角那小院。
“恩公!不好了!”孙管事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发颤,“阿……阿蛮那傻小子,在御花园追锦鸡,把……把丽妃娘娘最心爱的紫砂古梅盆景给撞碎了!人……人已经被侍卫拿下,押往慎刑司了!”
小泉手中的经络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