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心是被调配台旁的阳光叫醒的 —— 安全屋的通风井每天只有上午九点到十点会有阳光斜射进来,此刻那片细碎的光斑正落在她的笔记本上,照亮了纸页边缘那个小小的笑脸。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昨晚趴在枕头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件黑色冲锋衣,是江寻的,衣料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他常用的键盘清洁剂味道一样。
她坐起身,目光立刻被笔记本上的参数清单吸引。A4 纸上打印着密密麻麻的表格,从矿料浸泡时间、电炉升温速率,到珍珠粉的精确配比(0.32%,比江寻昨晚说的 0.3% 更精准),每一项都标着详细的数值,甚至在 “降温阶段” 那栏,还手写补充了 “分三阶段降温,每阶段间隔 15 分钟,避免颜料结块”。清单末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个和笔记本上一样的笑脸,笔尖的弧度和江寻写代码时的顿笔习惯如出一辙。
沈墨心捏着清单,指尖划过那些手写补充的字迹,突然想起昨晚江寻眼底的红血丝。她转头看向终端区,江寻正趴在桌上睡觉,头枕着手臂,黑色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 “石黄锻制温湿度模拟” 的最终界面 —— 模拟成功率那栏,红色的 “98%” 旁边,被人用鼠标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他手边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已经干了,还有一张备用的参数表,上面画满了修改痕迹,最底下一行写着 “若珍珠粉不够,可用滑石粉替代,配比需调整为 0.45%”。
“原来你连备用方案都想好了……” 沈墨心轻声说,声音很轻,怕吵醒他。她回到调配台,按照清单上的步骤开始准备:先将石黄矿料浸泡在纯净水里,时间定在 7 小时 15 分钟(清单上写着 “7 小时为基础,+15 分钟可更好去除杂土”);然后从储物间取出珍珠粉,用电子秤精确称重,0.32 克的粉末放在白色瓷碟里,像一小捧细雪;最后打开电炉,按照清单上的升温曲线设置参数 —— 初始温度 25c,每分钟升温 5c,到 80c时暂停 3 分钟,再继续升温至 120c,保持恒温 40 分钟。
电炉开始工作时,沈墨心坐在小板凳上,目光紧紧盯着温度显示屏。数字按照清单上的曲线稳步上升,没有一丝波动,她想起前几次自己手动调温时的慌乱,再看此刻屏幕上平稳的红线,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绢帛残片,残片上的石黄颜料仿佛在阳光里轻轻发亮,像是在为她加油。
升温到 120c时,沈墨心按照清单提示,打开电炉的观察窗。矿料在陶瓷板上泛着淡淡的土黄色,没有出现之前的发黑迹象,甚至能看到表面有细微的光泽在流动。她屏住呼吸,等到恒温时间结束,又按照分三阶段降温的步骤操作 —— 每降 20c就暂停 15 分钟,期间她不敢离开,只是每隔几分钟就用镊子轻轻碰一下陶瓷板,感受温度的变化,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最后一次降温到 25c时,安全屋的时钟正好指向下午两点。沈墨心打开电炉门,一股淡淡的矿物清香扑面而来,没有焦糊味,只有纯净的石黄气息。她用镊子小心地夹起矿料,放在研钵里轻轻碾磨 —— 粉末细腻得像丝绸,土黄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和绢帛残片上的颜料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她把粉末倒进烧杯,加入适量的胶水,用玻璃棒慢慢搅拌,看着粉末逐渐融合成均匀的颜料,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落在烧杯壁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成了?” 江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醒,声音还有点沙哑,眼角带着刚睡醒的红印。沈墨心转过身,手里举着烧杯,眼泪还没擦干,却笑得像个孩子:“你看!和残片上的颜色一样!你的算法…… 太厉害了!” 江寻走过来,目光落在烧杯里的颜料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伸手递过一张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 —— 她的手还因为刚才的激动而微微发抖,温度很高。
“只是优化了参数。” 江寻说,语气很平淡,却伸手接过烧杯,仔细看了看颜料的质地,“胶水比例刚好,不会太稀也不会太稠,明天可以试着在绢帛试纸上画几笔,看看附着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墨心白大褂上的黄渍上,又补充了一句,“储物间有新的白大褂,我早上看到老周放了两件在门口。”
沈墨心接过烧杯,看着江寻认真检查颜料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通风系统的嗡鸣声还在继续,阳光已经从通风井里消失,房间里又恢复了冷光灯的照明,可她却觉得比刚才有阳光时更明亮。她低头看着烧杯里的石黄颜料,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极了此刻她和江寻之间的情感 —— 没有激烈的表达,却在默默的支持与陪伴里,慢慢沉淀出最动人的色彩。
当晚,两人一起在工作台前整理数据,沈墨心负责记录颜料的各项参数,江寻则把这次成功的调制过程输入 AI 模型,为后续的《蓬莱仙境图卷》复原做准备。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偶尔有人抬头,看一眼对方,又很快低下头,却都在心里清楚 —— 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正被这杯温润的石黄颜料,悄悄融化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