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薇偷偷溜回房间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累得几乎虚脱,沾床便沉沉睡去,连宋妈进来查看都未察觉。
苏婉清晨来看女儿,见她睡得香甜,小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只当是孩子夜里没睡安稳,心疼地替她掖好被角,并未多想。
然而,明薇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山洞,萧将军滚烫的手,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他离去时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她醒来时已是午后,只觉得头昏脑涨。苏婉端来清淡的粥菜,看着她吃下,柔声问:“薇儿昨夜是不是做噩梦了?瞧你脸色不太好。”
明薇低下头,小口喝着粥,含糊地“嗯”了一声。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心中藏着巨大的秘密,让她既不安又有些愧疚。
午后,她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萧策给她的那块黑色令牌。令牌触手冰凉,上面的纹路古朴奇异,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听”不到令牌的心声,但它仿佛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小主人,你昨天半夜跑哪儿去了?”老黑猫阿黄跳上窗台,舔着爪子,心里嘀咕,“俺闻到你身上有股陌生的泥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明薇心里一紧,连忙在心里回应:“没……没去哪儿,就在院子里玩了玩。”她不敢告诉阿黄实情。
阿黄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多问,趴下晒太阳了。
明薇轻轻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连最亲近的动物伙伴也不能完全透露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表面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
账册呈上后,皇帝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与柳家及漕运案有牵连的中下层官员,一时间朝野震动,人人自危。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并未伤及根本,真正的幕后主使依然隐藏在深处。
明砚之因献册有功,更得圣心,但府邸周围的“眼线”却有增无减。他深知陛下这是在“保护”也是“监视”,尤其是对薇儿。他行事愈发谨慎,几乎足不出户,连与同僚的日常往来都减少了许多。
苏婉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将明薇看得更紧,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不让她离开东跨院半步。
明薇被困在小小的院落里,只能通过鸟儿和偶尔溜进来的小动物获取外界的消息。
灰毛带来消息:“吱吱!外面好多当兵的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人!气氛紧张得很!”
一只从北边飞来的鸽子心里抱怨:“北边官道盘查得好严,差点飞不回来!”
连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都“说”:“最近夜里总有不寻常的‘气’在流动,阴沉沉的,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让明薇明白,萧将军的“失踪”和账册引发的风波远未平息。爹爹和萧将军面对的敌人,非常强大和狡猾。
这天傍晚,天空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砚之从外面回来,脸色比天色更加阴沉。他径直去了书房,连晚膳都没用。
苏婉担忧不已,让宋妈去请了几次,明砚之才勉强出来用了半碗饭,席间一言不发,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色。
膳后,明砚之将苏婉叫到内室,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婉婉,情况不妙。”
苏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老爷,怎么了?”
“陛下今日召见我,问起了萧兄的下落。”明砚之眉头紧锁,“言语间,似乎……对萧兄的‘失踪’起了疑心。”
“疑心?陛下疑心什么?”
“陛下认为,萧兄手握重兵,在边关威望极高,此次‘失踪’得太过蹊跷。加之账册之事,牵扯巨大……陛下担心,萧兄是否……另有打算。”明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苏婉倒吸一口凉气:“陛下怀疑萧将军……有异心?这怎么可能!萧将军是为了……”
“噤声!”明砚之连忙捂住妻子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此话万万不可再说!君心难测啊!”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朝中暗流涌动,有人趁机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说萧兄功高震主,恐生不臣之心。陛下虽未全信,但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若萧兄迟迟不现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婉吓得脸色惨白:“那……那怎么办?萧将军到底在哪里?”
明砚之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和担忧:“我也不知道。萧兄行事缜密,他若不想让人找到,谁也找不到。我只希望他平安无事,早日归来,澄清误会。”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室内一片愁云惨淡。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悄悄溜到窗下的明薇听到了。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又惊又急。
陛下怀疑萧将军!萧将军有危险!
她想起萧将军离开时说的话——“京城不能回”。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陛下的猜忌?
可是,如果萧将军一直不回来,陛下会不会真的对他不利?爹爹会不会受到牵连?
明薇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她很想告诉爹爹,萧将军还活着,他在养伤,他不是坏人。可是她答应过萧将军要保密,而且她无法解释消息来源。
她跑到窗边,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在心里呼喊:“墨羽!墨羽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墨羽才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棂上,羽毛被雨水打湿了些:“小丫头,叫我干嘛?这鬼天气,飞着真不舒服。”
“墨羽,你最近有看到萧将军吗?他怎么样了?”明薇急切地问。
墨羽歪了歪头:“北边那片荒山?我前两天远远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估计是伤好点挪地方了吧。怎么,你想他了?”
明薇顾不上害羞,连忙把听到的父母对话告诉了墨羽(用心声交流),然后焦急地问:“萧将军不回来,陛下会生气的!怎么办呀?”
墨羽听完,也严肃起来(心里):“两脚兽的皇帝真是麻烦!疑心病这么重!那个冷面将军要是不回来,恐怕真会被当成叛徒。可他要是回来,伤没好利索,说不定更危险……”
它扑扇了几下翅膀,道:“这样吧,我再去北边转转,扩大范围找找看。要是找到他,就把京城的情况告诉他。至于怎么做,让他自己决定吧。”
“谢谢你,墨羽!”明薇感激地说。
墨羽咕哝了一句“真是欠你的”,振翅飞入了雨幕之中。
明薇望着墨羽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墨羽,一定要找到萧将军!萧将军,你一定要平安啊!
雨,越下越大。夜色中的京城,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里。明府内,担忧和不安在蔓延。而遥远的北方群山之中,伤重的将军正在艰难求生,京城的暗流与猜忌,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正悄无声息地向他蔓延而去。
命运的丝线,在风雨中飘摇,等待着下一个转折点的到来。明薇这只小小的蝴蝶,再次扇动了翅膀,试图改变那看似既定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