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洞外浓重的夜色中,留下的话语却如同惊雷,在苏婉和明薇心中炸开,留下满目疮痍和刺骨的寒意。
萧将军……重伤垂危?!
这个消息,比之前任何一次打击都要沉重!那是她们在绝境中最后的希望,是如同山岳般可以依靠的存在!如今,这座山岳,竟也要崩塌了吗?!
“不……不可能……”苏婉瘫软在地,泪如雨下,声音嘶哑,“萧将军……他怎么会……”
明薇跪在母亲身边,小脸煞白,身体因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嘶吼。
朝廷!北戎!幕后黑手!他们竟然勾结在一起,要害死萧叔叔!
仇恨的毒焰,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孩童的天真。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
“娘!”她猛地抓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沙哑和决绝,“木爷爷说……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苏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女儿眼中那陌生的、燃烧着火焰的坚毅,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茫然:“走?我们……我们能去哪?”
“忘忧谷!”明薇斩钉截铁,“木爷爷说那里有生机!我们去找!我们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才能为爹爹和萧叔叔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从女儿口中说出,让苏婉浑身一颤。她看着女儿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和悲伤。她的薇儿……终究还是被这残酷的现实,逼上了这条不归路吗?
“薇儿……”她哽咽着,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是啊,除了活下去,她们还能做什么?
“快!收拾东西!”明薇不再犹豫,强忍着心中的剧痛,开始迅速收拾洞中仅有的几件物品——干粮、水囊、药物,还有那枚温热的“清心”玉佩和所剩无几的灵泉水囊。她将东西塞进包袱,动作麻利得不像一个孩子。
苏婉也挣扎着起身,帮着女儿收拾。母女二人此刻都明白,每耽搁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明薇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她们许久的石洞,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娘,我们走!”
她搀扶着依旧虚弱的母亲,深吸一口气,踏出了石洞。
洞外,夜色深沉,寒风刺骨。断魂涧底水声轰鸣,更添几分阴森。没有青木先生的指引,她们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和直觉,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上攀爬。
所幸,青木先生似乎早已料到她们会离开,在岩壁上留下了一些隐秘的标记。明薇集中精神,努力感知着那些标记散发出的微弱气息,指引着方向。
攀爬的过程异常艰难。岩壁湿滑,荆棘丛生。苏婉身体虚弱,几次险些滑倒,全靠明薇死死拉住。明薇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手脚被划出无数血痕,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离开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她们终于有惊无险地爬上了断魂涧的崖顶。回头望去,深不见底的峡谷依旧令人心悸,而她们,终于再次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然而,崖顶的景象却让她们心头一沉。昔日厮杀的痕迹犹在,焦黑的土地、散落的箭矢、暗红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那夜的惨烈。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福伯……赵七叔叔……那些为了保护她们而死的将士……明薇的心如同被针扎般疼痛。
“娘,快走!”她不敢再多看,拉起母亲,按照青木先生指示的方向——西北,快步走去。
她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在荒山野岭中穿行。幸好明薇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对山林异常熟悉,总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和可食用的野果。苏婉也强撑着病体,努力跟上女儿的脚步。
一路上,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的人烟,渴了喝山泉,饿了吃野果,夜晚则找个山洞或树丛露宿。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逃亡时的艰难,但这一次,她们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不再有最初的惶恐无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仇恨和求生欲驱动的、冰冷的坚韧。
明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不再轻易流露情绪,大部分时间都在警惕地观察四周,或是闭目静坐,运转心法,感知着远处的动静。她的感知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些,能隐约“听”到数十里外城镇的喧嚣和……军队调动的肃杀之气!
北境……真的开战了!
偶尔有流民或溃兵从附近经过,她们便躲藏起来,偷听他们的谈话。零碎的消息拼凑起来,勾勒出一幅惨烈的画面:朝廷大军与镇北军(如今是靖北军)在北邙山一线激战正酣,互有胜负,但朝廷似乎联合了北戎部落,对靖北军形成了夹击之势!战况对萧将军极其不利!
而关于萧策重伤的消息,也被证实了。据说是在一次谈判中被暗算,身中剧毒,性命垂危,靖北军群龙无首,士气低落!
每一个坏消息,都像一把钝刀,在明薇心上反复切割。但她没有哭,只是眼神越来越冷,握着母亲的手越来越紧。
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一天,她们终于靠近了青木先生所说的“忘忧谷”附近。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古木参天,雾气缭绕。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寻找山谷入口时,明薇突然心中一凛,猛地拉住母亲,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怎么了,薇儿?”苏婉紧张地问。
“有人……很多人……在搜山!”明薇压低声音,小脸凝重,“是官兵!还有……那些黑衣人的气息!”
追兵!他们果然找来了!
苏婉吓得脸色煞白。
明薇集中精神,仔细感知。来的官兵数量不少,而且……似乎还有几个气息特别阴冷强悍的存在,像是……高手?!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这片区域!
是那个幕后黑手派来的!他知道了她们可能藏身于此!是要斩草除根吗?!
怎么办?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搜山队伍正在推进),她们几乎陷入了绝境!
明薇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是死路一条!躲藏?这片区域不大,迟早会被搜到!
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找到忘忧谷的入口!木爷爷说那里有生机,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入口在哪里?青木先生只说了大概方位,并没有具体指示!
明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睛,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致,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扩散开去!风声……水声……草木的气息……动物的踪迹……还有……那些追兵充满恶意的“心声”……
纷杂的信息涌入脑海,让她头痛欲裂,但她咬牙坚持着!她在寻找!寻找那一丝与众不同的、可能属于“忘忧谷”的平和气息或是……阵法波动!
有了!在西北方向,约莫三里处,有一片区域的“气息”异常宁静祥和,与周围肃杀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而且,那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干扰着外界的感知!就是那里!
“娘!跟我来!”明薇拉起母亲,猫着腰,借助树木和岩石的掩护,向着那个方向拼命跑去!
她们必须在追兵合围之前,冲进去!
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追兵显然也发现了她们的踪迹!
“在那边!追!”
箭矢破空声响起!几支利箭擦着她们的头顶飞过,钉在树干上!
“快!”明薇心脏狂跳,拉着母亲在林中狂奔!荆棘划破了衣衫和皮肤,但她顾不上了!
眼看那片气息异常的区域就在前方!那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山坳,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站住!逆贼休走!”追兵已经逼近到百步之内!为首几名黑衣人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追上!
“薇儿!”苏婉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娘!”明薇连忙去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拨动的异响,陡然从浓雾中传出!紧接着,那片浓雾如同活物般翻滚起来,一道无形的气墙凭空出现,将追兵猛地弹开!
“阵法?!”追兵中有人惊呼!
明薇心中一喜!果然是这里!有阵法保护!
她奋力将母亲拉起,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浓雾!
“拦住她们!”黑衣头领气急败坏地吼道!
更多箭矢射来!但一靠近浓雾,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明薇和苏婉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瞬间,外界的一切声音、景象都消失了!周围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包裹着她们,将追兵的杀意彻底隔绝!
她们……暂时安全了?
明薇紧紧抱着惊魂未定的母亲,大口喘着气,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木爷爷的感激。
然而,还没等她们松口气,浓雾深处,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缓缓响起:
“何人擅闯忘忧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