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相府,连风都裹着股刺骨的凉意。西跨院的窗台上,苏清鸢晒的那排草药刚收进竹篮,就见春桃匆匆从院外跑进来,脸色发白:“小姐,柳夫人的贴身嬷嬷来了,还提着一盅汤,说是给您送的‘补身汤’。”
苏清鸢正用纱布过滤杜仲水,闻言指尖一顿,褐色的药汁顺着纱布滴进陶罐,溅起细小的水花。下月初三是祖母的六十大寿,相府要办家宴,届时京中不少官员都会来赴宴 —— 柳氏向来怕她在宴会上出风头,或是被哪位贵人看中,如今突然送补身汤,定然没安好心。
“让她进来。” 苏清鸢将纱布递给春桃,擦了擦手,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这半年来,柳氏明里暗里的算计从未断过,从克扣用度到安排恶婿,再到如今的 “补身汤”,她倒要看看,这次柳氏又想耍什么花样。
院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柳氏的贴身嬷嬷王嬷嬷提着个描金食盒,昂首挺胸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傲慢,连看都没看院中的杂草,径直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给您炖的人参乌鸡汤,说是您身子弱,补补身子好应对下月的家宴。夫人还说,让您趁热喝,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食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汤面上浮着厚厚的油花,还卧着一颗完整的人参,看起来确实是精心炖制的补汤。可苏清鸢凑近闻了闻,却在鸡汤的鲜香中,嗅到了一丝极淡的、类似杏仁的甜香 —— 那是 “嗜睡散” 的味道。
嗜睡散是民间常用的迷药,无色无味,混入汤羹中难以察觉,人喝了之后会昏睡一整天,若是剂量大些,甚至能睡上三天三夜。柳氏这是想让她喝了汤,在祖母的家宴上昏睡过去,不仅丢尽相府的脸面,还能让苏婉柔趁机在贵人们面前露脸。
“多谢母亲费心,也劳烦王嬷嬷跑一趟。” 苏清鸢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伸手就要去端汤盅,却在触到盅壁时突然 “哎呀” 一声,缩回手,“好烫!春桃,快去找双布巾来,别烫到王嬷嬷。”
春桃立刻会意,转身就往屋里跑。王嬷嬷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催促,却又不好明说,只能假意劝道:“大小姐快喝吧,凉了就没那么补了。”
“不急,” 苏清鸢笑着看向院门口,“正好小翠也在,她今日帮我晒了一上午草药,也该补补。不如让她先尝一口,看看这汤炖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小翠从院外走进来 —— 她刚去厨房帮张嬷嬷取莲子,正好赶上。小翠听到苏清鸢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恭敬地走上前:“能尝夫人炖的汤,是奴婢的福气。”
王嬷嬷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阻拦:“这是给大小姐炖的汤,哪有让丫鬟先尝的道理?”
“王嬷嬷这话就见外了,” 苏清鸢端起汤盅,舀了一勺汤倒进小碗里,递到小翠面前,“都是府里的人,分什么高低?再说了,小翠身子也弱,补补身子也好。”
小翠接过小碗,看了苏清鸢一眼,见她眼神坚定,便仰头将汤喝了下去。汤刚入喉,小翠就觉得一阵眩晕,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想开口说话,却连张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小翠!” 春桃拿着布巾跑出来,见小翠倒在地上,惊呼出声。
王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一步,强装镇定:“这……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小翠身子弱,受不住人参的补劲?”
“王嬷嬷觉得,是人参的补劲,还是汤里的‘好东西’?” 苏清鸢放下汤盅,眼神冷得像冰,“这汤里加了嗜睡散,若是我喝了,怕是要昏睡三天三夜,正好错过祖母的家宴,让婉柔妹妹趁机在贵人们面前出尽风头,对吧?”
王嬷嬷被说中心事,顿时慌了神,说话都开始结巴:“大…… 大小姐可别胡说!夫人怎么会在汤里加那种东西?定是你弄错了!”
“我是不是弄错了,去问问厨房的人,或是让大夫来验验这汤,便知分晓。” 苏清鸢拎起食盒,对春桃说,“把小翠扶进屋里,你跟我去书房找父亲评理!我倒要看看,母亲到底想干什么!”
春桃连忙应下,和闻讯赶来的张嬷嬷一起,将小翠扶进屋里。苏清鸢拎着食盒,径直朝着书房走去,王嬷嬷想拦,却被她一个冷眼神吓得不敢上前,只能慌慌张张地朝着柳氏的院子跑去报信。
一路上,不少下人看到苏清鸢拎着食盒,脸色阴沉地往前走,都纷纷避让,窃窃私语。苏清鸢不管众人的目光,脚步飞快 —— 她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柳氏在汤里下了药,让苏鸿想偏袒柳氏都难。
书房外,管家正守在门口,见苏清鸢过来,连忙迎上去:“大小姐,相爷正在处理公务,您有什么事……”
“我有要事找父亲,关乎我的性命,耽误了你来担责吗?” 苏清鸢打断管家,语气坚定,不等他反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苏鸿正坐在太师椅上批阅公文,见苏清鸢拎着食盒进来,眉头皱了起来:“你不在西跨院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忙吗?”
“父亲,女儿要是再待在西跨院,怕是连命都没了!” 苏清鸢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指着里面的鸡汤,“这是母亲让王嬷嬷送来的补身汤,女儿让小翠先尝了一口,小翠当场就昏睡了过去。父亲您看,这汤里分明加了嗜睡散,母亲是想让女儿昏睡,错过祖母的家宴!”
苏鸿愣住了,拿起汤盅闻了闻,果然在鸡汤的香味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甜香。他脸色沉了下来,刚要说话,就听到院门口传来柳氏的声音:“老爷,我听说清鸢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柳氏快步走进来,看到桌上的汤盅,脸色微变,随即又换上委屈的表情:“老爷,这是我让厨房给清鸢炖的补身汤,怎么会出这种事?定是厨房的人弄错了,把给下人的安神汤当成补身汤送来了!”
“是吗?” 苏清鸢冷笑一声,“母亲说的安神汤,怕是特意加了嗜睡散的安神汤吧?小翠喝了一勺就昏睡过去,若是女儿喝了一整盅,怕是要睡到大寿之后,到时候丢的,可是相府的脸面!”
“清鸢,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 柳氏眼眶一红,走到苏鸿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老爷,我怎么会害清鸢?她是我的嫡女啊!定是厨房的人手脚不干净,我这就去把厨房管事叫来,问个清楚!”
苏鸿看着柳氏委屈的模样,又看了看苏清鸢坚定的眼神,心里犯了嘀咕。他知道柳氏向来不喜欢苏清鸢,也知道她想让苏婉柔在贵人们面前露脸,可柳氏一向谨慎,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若说是厨房弄错了,又未免太过巧合。
“好了,别哭了。” 苏鸿皱着眉头,抽出袖子,“既然是厨房弄错了,就把厨房管事杖责二十,以后仔细些。清鸢,你也别多想,你母亲也不是故意的。”
柳氏连忙点头:“是啊,清鸢,都是母亲的错,没看好厨房的人,让你受委屈了。回头母亲再让厨房给你炖一锅好汤,补偿你。”
苏清鸢看着苏鸿明显偏袒柳氏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意外,却也没再争辩 —— 她要的不是惩罚柳氏,而是让苏鸿心里对柳氏产生怀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争辩反而会惹苏鸿厌烦。
“既然是厨房弄错了,那女儿就不追究了。” 苏清鸢收起食盒,“只是女儿身子弱,以后母亲送来的东西,女儿怕是不敢再吃了。父亲,女儿先回去了,还要照看昏睡的小翠。”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苏清鸢的背影,柳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 苏清鸢这次反应太快,还特意让小翠先尝汤,显然是早就防着她了。这个丫头,越来越难对付了。
苏鸿看着柳氏,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真的是厨房弄错了?”
“当然是真的!” 柳氏连忙点头,眼神却有些闪躲,“老爷,我怎么会骗您呢?都是那些下人办事不力,回头我一定好好整顿厨房!”
苏鸿没再说话,心里却已经起了疑。柳氏的反应太过慌乱,若是真的被冤枉,以她的性子,定会闹着要查个水落石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于平息此事。
柳氏见苏鸿不说话,心里更加不安,连忙找了个借口:“老爷,我还要去看看清鸢,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
说完,她匆匆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柳氏立刻把王嬷嬷叫进来,脸色阴沉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苏清鸢怎么会让小翠先尝汤?”
“老奴也不知道啊!” 王嬷嬷哭丧着脸,“老奴按夫人的吩咐送汤过去,大小姐说让丫鬟尝,老奴想拦都拦不住,谁知道那丫鬟喝了就昏睡了!”
柳氏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苏清鸢越来越警惕,这次的计划不仅没成功,还让苏鸿对她起了疑心,以后再想对付苏清鸢,怕是更难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 柳氏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下月的家宴,一定要让苏清鸢出丑,让她再也没脸待在相府!”
而此刻的苏清鸢,正回到西跨院,看着刚醒过来的小翠。小翠揉着昏沉的脑袋,脸色还有些苍白:“小姐,奴婢刚才……”
“你喝了加了嗜睡散的汤,昏睡过去了。” 苏清鸢递给她一杯温水,“这次多亏了你,才能拆穿柳氏的阴谋。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
小翠接过水杯,心里满是感激:“小姐,只要能帮到您,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苏清鸢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氏这次没能得逞,下次一定会想出更恶毒的办法。下月的家宴,怕是一场更大的风暴。她必须尽快找到生母留下的木盒,找到解 “牵机引” 的冰魄草,才能在这场风暴中,真正站稳脚跟。
只是,木盒到底藏在哪里?那 “最安全,也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会是哪里呢?苏清鸢的目光落在院中的老槐树上,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