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那个白胡子爷爷又把你的本本藏起来啦!”
云曦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御书房,精准地扑到正在批阅奏折的殷玄腿上。
她小手指着窗外,气鼓鼓地告状。
殷玄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回宫已三日,堆积如山的政务和清算太后余党的事宜,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偏偏怀里这个小祖宗,总能在他最焦头烂额时,带来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惊喜”。
“哪个白胡子爷爷?”他耐着性子问。
“就是那个!”云曦用力比划,“走路慢吞吞,胡子到这里(她比划到自己的小肚子),昨天还偷偷往袖子里塞糕糕的那个!”
殷玄瞬间明了。
是宗正寺那位以“节俭”(抠门)着称的老王爷,殷稷。论辈分,他得叫一声皇叔公。
“他为何藏朕的奏折?”殷玄挑眉。
“因为曦曦听见啦!”小家伙理直气壮,“他跟另一个爷爷说,陛下年轻气盛,清算太后手段过于酷烈,有伤天和,要……要‘暂缓’一下,压一压陛下的火气!”
她学得惟妙惟肖,连老王爷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都模仿了七八分。
殷玄眸色一沉。
看来,清理朝堂的阻力,比想象中更大。连这位平日里只关心祭祀和俸禄的皇叔公都坐不住了。
“福安。”他声音平淡。
“老奴在。”福安躬身。
“去宗正寺,将朕那几份关于裁撤慈宁宫属官、清查其关联田产的折子取回来。告诉皇叔公,朕的火气,他自己留着泡茶喝吧。”
“是。”福安忍着笑退下。皇叔公怕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爹爹好厉害!”云曦捧场地拍着小手,大眼睛亮晶晶的。
殷玄被女儿崇拜的眼神看得通体舒坦,方才那点不快烟消云散。
他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蛋:“曦曦更厉害,是爹爹的小耳朵。”
有了云曦这个“人形窃听器”,殷玄清理太后余党的过程,顺利得如同砍瓜切菜。
那些官员们自以为隐秘的串联、求情、甚至是暗中转移财产的动作,往往刚开了个头,就被云曦“无意间”听了个一清二楚。
“爹爹,那个胖胖的官官,说要把金瓜子埋到梨树下面!”
“爹爹,那个瘦官官躲在假山后面骂你是暴君!”
“爹爹,他们商量着要一起‘病’了,不上朝啦!”
小家伙成了殷玄最精准的“情报来源”,一告一个准。
殷玄则稳坐钓鱼台,根据女儿提供的“线报”,精准打击。
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该罢官的罢官。
一时间,朝堂风气肃然,再无人敢对清算太后之事置喙半句。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私下传言:陛下身边有鬼神相助,无所不知!
他们哪里知道,那“鬼神”正坐在龙椅上,晃着小短腿,偷吃爹爹盘子里的水晶糕呢。
这日,殷玄正在审理一桩牵扯到太后娘家——承恩公府的陈年旧案。
此案涉及一桩多年前的科举舞弊,证据早已被销毁,人证也大多“被消失”,审理陷入僵局。
承恩公(太后的弟弟)跪在下方,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深处还藏着一丝侥幸。
他知道,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动他这超品国公。
殷玄面色冷峻,手指敲击着龙椅扶手,心中权衡。
就在这时,玩腻了九连环的云曦,溜达到承恩公旁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忽然,她小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扯了扯殷玄的裤腿,示意他弯腰,然后凑到他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实则满殿皆闻的音量说:
“爹爹,这个爷爷身上,有臭臭的墨汁味道!”
殷玄眸光一凛!
承恩公更是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云曦,眼神如同见鬼!
科举舞弊,最重要的就是墨迹!
“哦?”殷玄不动声色,“曦曦还闻到什么了?”
云曦又用力吸了吸小鼻子,指着承恩公腰间悬挂的一个看似普通的旧香囊:
“那个香香包里面,有酸酸的味道!跟我们在蓬莱,那些坏掉的果子的味道一样!”
酸味?保存不当的陈旧墨锭,有时会散发出微酸的气味!
殷玄瞬间明了!
“福安!”他厉声喝道,“取承恩公的香囊上来!当众拆开查验!”
“陛下!不可!此乃臣妻所赠……”承恩公慌忙阻止,脸色惨白如纸。
“朕的话,不说第二遍!”
侍卫上前,强行取下香囊。
当香囊被拆开,倒出里面的填充物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除了寻常香料,里面赫然藏着几小块残留着特殊暗记的陈旧墨锭!以及一张缩小的、与舞弊考卷笔迹一致的草稿!
铁证如山!
“不!不可能!我明明……”承恩公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他明明将这些东西藏得万无一失,怎么会……怎么会败在一个小娃娃的鼻子下?!
云曦看着那墨锭,嫌弃地捂住小鼻子:“看吧看吧,就是它,臭臭的!”
殷玄看着面如死灰的承恩公,冷笑道:
“皇天在上,疏而不漏。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借公主之口,揭穿你的罪行!”
“拖下去!依律严办!”
解决了心头大患,殷玄心情大好。
他看着正努力想把手上沾到的“臭墨汁”味道蹭到他龙袍上的女儿,忍俊不禁。
“曦曦,你又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励?”
云曦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曦曦想去冷宫看娘亲!还想吃娘亲做的梅花酥!”
自回宫后,林若薇为避风头,依旧暂居冷宫(已修缮过),云曦有几日没见到娘亲了。
殷玄心中一软:“好,爹爹带你去。”
然而,就在这时,已被革职押入天牢的承恩公,在绝望癫狂中,对着殷玄的背影嘶吼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殷玄!你以为你赢了吗?!你身边那个小妖孽……她根本就不是……”
话音未落,一旁的狱卒早已机警地堵住了他的嘴,将他狠狠拖了下去。
但那未尽的言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殷玄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不是……什么?
殷玄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向那已被拖远、仍在挣扎的承恩公,眼神深邃如渊。
他低头,看向怀里正掰着手指头数待会儿要吃几块梅花酥的女儿。
曦曦……不是……什么?
“爹爹?”云曦察觉到爹爹的停顿,抬起小脸,茫然地看着他。
殷玄压下心头的惊疑,将她往上托了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没事。走吧,我们去找娘亲,吃梅花酥。”
他抱着女儿,大步走向冷宫方向。
阳光将父女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只是那阴影里,似乎潜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