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余波渐渐平息,皇宫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殷玄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这日早朝,一封来自东海之滨、盖着奇特海纹火漆的国书,被呈送到了御案前。
“陛下,此乃东海‘蓬莱商使’递来的国书。他们一支船队已抵达津海港,请求觐见。”鸿胪寺卿恭敬禀报。
蓬莱商使?
殷玄眉头微蹙。他记得先帝在位时,确实有过关于海外蓬莱岛的零星记载,据说岛上物产奇特,居民善航海,但与中原往来极少,神秘莫测。
太后旧案中,似乎也隐约牵扯到一些与海外的秘密交易……
他展开国书。内容倒是客气,表达了友好的通商意愿,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试探。
而在国书末尾,竟特意提了一句:“久闻大殷皇帝陛下得一灵慧公主,天赋异禀,堪称神迹,吾等海外鄙民,心向往之,恳请一见。”
点名要见曦曦?!
殷玄的心猛地一沉。消息传得这么快?连海外势力都知道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合上国书:“准其所请,三日后,朕在宫中设宴,接待蓬莱使臣。”
退朝后,殷玄回到乾清宫,脸色凝重。
云曦正趴在地毯上,对着一个内务府新送来的、装满七彩贝壳的琉璃缸嘀嘀咕咕。
“小贝壳,你们是从大海来的吗?大海是不是蓝蓝的,有好多水呀?”
殷玄走过去,从背后将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一侧膝上,柔声问:“曦曦喜欢大海?”
“嗯!”云曦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曦曦梦到啦!好大好蓝,还有会发光的大船!可好看啦!”
又是梦!殷玄心中一凛。
“那……曦曦在梦里,还看到什么了?”
云曦歪着小脑袋,努力回想:“嗯……看到船上下来好多穿着漂亮衣服的人……他们拿着……拿着会闪光的棍子(可能是权杖)……还有一个……嗯……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叔叔,他老是看着曦曦笑……但是……”
她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不安。
“但是什么?”殷玄追问。
“但是,曦曦觉得……那个叔叔的笑,有点假假的……像……像我们之前看到的,披着羊皮的狼外婆!”云曦找到了合适的比喻。
假笑?披着羊皮的狼?
殷玄的眼神瞬间锐利。女儿的直觉,向来准得可怕,难道此次蓬莱岛使臣有问题。
这三日,殷玄不动声色地加强了对津海港和蓬莱船队的监视,同时也对蓬莱岛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
反馈回来的信息有限,只知蓬莱岛孤悬海外,岛民确实善于航海和贸易,岛上似乎还流传着一些不同于中原的古老秘术。
三日后,宫宴再开。
这一次的气氛,与接待北戎时截然不同。
北戎使臣巴特尔也受邀在列,他看着新来的蓬莱使臣,眼神复杂,带着审视。
蓬莱使臣一行约十余人,穿着丝绸与轻薄鲛绡混合缝制的宽袍,风格迥异。
为首的使臣名为“沧澜”,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儒雅,最奇特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竟是罕见的深蓝色,如同静谧的海洋。
他举止有礼,谈吐不俗,进献的礼物也多是些中原罕见的珍珠、珊瑚、以及一些散发着异香的香料。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友好。
然而,云曦从被殷玄抱进大殿开始,就显得有些不安,小身子不时扭动一下,大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那个蓝眼睛的沧澜使臣。
殷玄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同以往的异常,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酒过三巡,沧澜使臣起身敬酒,说了一番赞美大殷物华天宝、皇帝英明神武的客套话后,话锋似是无意地一转:
“外臣在海外,便听闻公主殿下灵秀天成,有沟通万物之能,今日得见,果然玉雪可爱,钟灵毓秀。
不知外臣可否有幸,请公主殿下鉴赏一下,我蓬莱的一种小玩意儿?”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仅有巴掌大小、洁白无瑕的玉贝。那玉贝天然成型,光滑莹润,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此乃我蓬莱特产‘传音贝’,据说有缘之人,能从中听到大海的歌声。”沧澜笑容温和,将玉贝奉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曦身上。
殷玄眸光微闪,没有立刻替女儿拒绝。他也想看看,这蓬莱使臣到底想做什么。
云曦看着那漂亮的玉贝,有些好奇,在殷玄的鼓励下,伸出小胖手,接了过来。
她将玉贝放在耳边,像模像样地听了起来。
起初,她的小脸上还带着新奇,但听着听着,她的表情渐渐变了!小眉头紧紧皱起,脸色也开始发白,握着玉贝的小手微微发抖!
“曦曦?”殷玄心头一紧轻晃她的肩。
云曦猛地放下玉贝,像是被烫到一样,将它塞回殷玄手里,然后一头扎进他怀里,小身子微微颤抖,带着哭腔说:
“爹爹!贝壳在哭!它在喊救命!它说……它说它的家没有了!被……被‘黑水’吞掉了!好多好多贝壳的家都没有了!”
黑水?吞没家园?
殷玄握着那温润的玉贝,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利剑般射向沧澜!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小玩意儿”!这玉贝里,恐怕隐藏着蓬莱岛想要传递的、或者想要试探的,某种至关重要的信息!
沧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慌乱!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小公主的能力竟然如此匪夷所思,不仅能感知,甚至能“听”懂这传承玉贝中隐藏的、属于他们蓬莱一族的绝望求救信号!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殷玄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与沧澜对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沧澜使臣,看来贵岛的‘小玩意儿’,不太适合小孩子玩。不如,你来给朕解释一下,这‘黑水’和‘没有家的贝壳’,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