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乾清宫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曦趴在厚厚的地毯上,小手托着腮,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晃悠,第一百零八次叹气。
“爹爹,御书房的虫虫抓完了,御膳房的叔叔们也学会做不太甜的糕糕了……”她翻了个身,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正在批奏折的殷玄,“宫里还有哪里好玩呀?”
殷玄笔尖未停,语气平淡:“朕让人送些新玩具来。”
“不要玩具!”云曦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书案前,小手扒着案沿,“曦曦想找点事情做!像爹爹这样!”
福安在一旁忍俊不禁:“小主子,您前几日不是说要学刺绣?”
云曦小脸皱成一团:“针针扎手手,不好玩。”
“那……下棋?”
“黑白子看着头晕。”
殷玄终于放下朱笔,看着女儿百无聊赖的小模样,忽然想起一事:“朕记得,你娘亲擅长调制香料?”
云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呀是呀!娘亲调的安神香可好闻了!曦曦睡不着的时候,娘亲点上一支,曦曦就能睡得香香的!”
说到婉嫔,小丫头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她扯着殷玄的衣袖,小声问:“爹爹,娘亲的病好了吗?曦曦好久没见到娘亲了……”
殷玄眸色微沉。婉嫔林若薇的病已经好转大半,但他一直没让云曦去探望。一来是担心太后那边有所动作,二来……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那个被他遗弃在冷宫多年的女子。
“陛下,”福安适时开口,“太医院今早来报,说林娘娘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云曦立刻拽着殷玄的衣袖摇晃:“爹爹!带曦曦去看娘亲嘛!就一会儿!曦曦保证乖乖的!”
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殷玄终是松口:“用过早膳再去。”
“好耶!”云曦欢呼一声,突然想到什么,噔噔噔往外跑,“曦曦去御膳房拿娘亲最爱吃的杏仁酪!”
望着小丫头欢快的背影,殷玄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奏折上敲了敲。林若薇……他几乎快要忘记这个温婉女子的模样了。
御膳房里,云曦熟门熟路地找到负责点心的厨娘:“张嬷嬷,曦曦要一碗杏仁酪!”
“好嘞,公主稍等。”张嬷嬷笑着应下,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
云曦趴在案板边看着,小嘴不停:“要多放杏仁,少放糖,娘亲不喜欢太甜的。要磨得细细的,娘亲嗓子不好……”
张嬷嬷一一应着,心里却有些诧异。这位小公主虽说受宠,可平日里从不挑剔,今日怎么如此细致?
杏仁酪很快做好了,云曦小心翼翼地捧着白玉碗,正要离开,忽然瞥见角落里放着一碟造型别致的点心。
“嬷嬷,那是什么呀?”
“回公主,那是新研制的芙蓉糕,还没呈给陛下尝过呢。”
云曦凑过去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这个花花……曦曦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芙蓉糕上印着精致的花纹,形似芙蓉,却又与寻常芙蓉不同,花瓣更加细长,花心处还点缀着一点金箔。
张嬷嬷笑道:“公主好眼力,这是按古方做的,据说前朝有位宠妃最爱这个花样。”
云曦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道:“娘亲的帕子上也有这个花花!”
她这一说,张嬷嬷脸色微变,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公主说的可是……冷宫那位娘娘?”
云曦点点头:“是呀!娘亲有块帕子,可宝贝了,上面就绣着这个花花!”
张嬷嬷的神色更加古怪,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福安来寻人了:“小主子,陛下催您回去用膳呢。”
云曦捧着杏仁酪,跟着福安往外走,没注意到身后张嬷嬷忧心忡忡的目光。
用过早膳,殷玄果然守信,带着云曦往冷宫去。一路上,云曦紧紧抱着食盒,小脸上满是期待。
“爹爹,娘亲看到杏仁酪一定会开心的!以前在冷宫,只有过年才能喝到一碗呢……”
殷玄听着女儿的话,心头莫名发紧。他从未想过,一碗寻常的杏仁酪,对冷宫中的人竟是难得的珍馐。
静思苑依旧冷清,但比之前整洁了许多。院中的杂草已被清除,破损的窗纸也换了新的。两个小太监正在扫地,见圣驾到来,慌忙跪地行礼。
寝殿内,林若薇正靠在窗边做针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当她看见殷玄和云曦时,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
“娘亲!”云曦欢呼一声,扑进她怀里。
林若薇紧紧抱住女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曦儿……娘的曦儿……”
殷玄站在门口,看着这对相拥的母女,竟有些迈不开步子。
多年不见,林若薇憔悴了许多,但眉眼间的温婉依旧。她穿着半旧的宫装,发间没有任何饰物,却依然难掩天生丽质。
“陛下……”林若薇想要起身行礼,被殷玄抬手止住。
“不必多礼。”
云曦献宝似的捧出食盒:“娘亲快看!曦曦带了杏仁酪!”
林若薇接过玉碗,指尖微微发颤:“多谢陛下……”
殷玄沉默片刻,道:“是曦曦的心意。”
云曦没察觉大人间的微妙气氛,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日子的见闻:“娘亲,爹爹对曦曦可好了!带曦曦上朝,还让曦曦去御书房玩……”
林若薇听着,不时偷偷瞥一眼殷玄,眼神复杂。
趁云曦跑去院里看新种的花草时,殷玄终于开口:“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林若薇低垂着眼:“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
“当年……”殷玄顿了顿,“是朕亏欠了你。”
林若薇苦笑着摇摇头:“陛下言重了。是若薇福薄……”
“福公公说,你一直悉心教导曦曦。”殷玄看着她,“她很好,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好。”
提到女儿,林若薇眼中终于有了光彩:“曦儿她……从小就聪明。”
殷玄正想再说什么,云曦举着一朵小野花跑了进来:“娘亲你看!花花!”
林若薇接过花,温柔地别在女儿鬓边:“真好看。”
看着母女俩亲昵的模样,殷玄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悄然松动。他忽然道:“等你身子再好些,搬去长春宫吧。”
林若薇愣住了:“陛下?”
“冷宫阴冷,不利于养病。”殷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长春宫离乾清宫近,曦曦去看你也方便。”
云曦虽然听不懂搬宫是什么意思,但听到能常常见到娘亲,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爹爹最好了!”
林若薇看着喜笑颜开的女儿,又看看面色平静的殷玄,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谢陛下恩典。”
回乾清宫的路上,云曦格外兴奋,小嘴说个不停:“爹爹,娘亲搬来长春宫,是不是就能天天给曦曦讲故事了?娘亲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殷玄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回答。
是夜,殷玄批完奏折,正准备歇息,福安悄声禀报:“陛下,查清楚了。那芙蓉糕的花样,确实是前朝宸妃最爱用的。而宸妃她……是林娘娘的外祖母。”
殷玄执笔的手一顿:“继续说。”
“老奴还查到,当年林娘娘入宫时,太后曾因为这个缘故,很是忌惮她……”
殷玄眸色渐深。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林若薇会突然失宠,又为何会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冷宫。
原来一切,都源于太后对前朝旧事的忌惮。
“传朕旨意,”他沉声道,“三日后,林若薇迁居长春宫。该有的份例,一样都不能少。”
福安躬身应下,心里明白: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而此刻的云曦,正抱着小枕头睡得香甜,梦里全是和娘亲团聚的美好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发现的那个芙蓉花样,竟成了揭开往事的关键。
更不知道,她这只小小的蝴蝶,已经开始掀起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