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被拖了下去，严加看管，等待进一步的审讯。但李逸那句“都是棋子”的话，像一根毒刺，显然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虽然他现在依旧咬死不开口，但眼神中的疯狂褪去，多了几分死灰般的茫然。
营地中央的混乱很快被控制住。墨羽立刻着手净化黑雾残留的邪气和毒烟，救治受伤的守卫。慕容雪被转移到了更加隐蔽安全的场所，由墨羽亲自设下防护禁制。大都督安然无恙，中军大帐加强了守备，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白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今夜虽然挫败了“狐影”的偷袭，擒获了内鬼，但代价是数名精锐士兵的伤亡，更重要的是，敌人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营地核心区域，这说明防御体系存在巨大的漏洞！而且，李逸的猜测很可能成真——王栓和文书官只是被推出来的弃子，真正的内应，级别更高，隐藏得更深！
“查！给我彻查！”白虹的声音如同寒冰，在临时召开的军议上回荡，“今夜所有当值人员，尤其是负责中军区域巡逻和警戒的，全部隔离审查！雷豹，你亲自负责！”
雷豹，那位刀疤脸的哨长，闻言抱拳，声如洪钟：“末将领命！定将那只老鼠揪出来！”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麾下士兵伤亡，让他这个哨长脸上无光。
李逸站在一旁，作为今夜的关键人物，他也参加了这次小范围的军议。他看着雷豹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心中却莫名地闪过一丝异样。雷豹的反应很正常，但……是不是有点太急切了？而且，今夜负责中军核心区域夜间巡逻的，恰好是雷豹直接管辖的一支小队。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李逸强行压了下去。雷豹是锐士营的老人，白虹的左膀右臂，作战勇猛，对大都督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内鬼？自己是不是因为接连的阴谋变得疑神疑鬼了？
军议结束后，李逸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小帐篷。经历连番变故和激战，他身心俱疲，但大脑却异常活跃，无法入睡。他反复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王栓点燃火箭的位置、黑袍人出现的方向、雷豹接受任务时的表情……
“李队正，还没休息？”帐篷外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是雷豹。
李逸心中一凛，起身掀开帘子：“雷哨长，有事？”
雷豹站在月光下，脸上刀疤显得有几分狰狞，他递给李逸一个水囊：“喝口酒，压压惊。今夜多亏了你，不然麻烦就大了。”
李逸接过水囊，道了声谢，却没有喝。他注意到雷豹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细长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擦过。
“哨长的手受伤了？”李逸看似随意地问道。
雷豹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甩甩手：“嗨，刚才搜查那几个黑袍杂碎留下的黑水时，不小心被溅到的碎木屑划了一下，不碍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李逸却下意识地想到了王栓手上那道奇怪的疤痕，以及……慕容雪曾经说过，某些特殊的追踪药粉或者印记，需要见血才能生效或去除。当然，这可能是毫无关联的联想。
“哨长辛苦，这么晚还要负责审查。”李逸转移了话题。
雷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愤懑：“都是自家兄弟，出了这等事，脸上无光啊！你放心，老子一定把那个吃里扒外的杂种揪出来，扒皮抽筋！”他语气凶狠，透着十足的煞气。
又闲聊了几句，雷豹便告辞离开，继续去忙审查的事情了。
李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眉头微蹙。雷豹的表现似乎天衣无缝，但不知为何，那种隐约的不安感始终萦绕在心头。是直觉，还是自己真的发现了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他回到帐篷，没有点灯，在黑暗中静静思索。他想起白虹的信任，想起墨羽的告诫，想起慕容雪拼死带回的消息。如果内鬼真的是雷豹这个级别的人物，那对玄甲军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没有确凿证据，他绝不能轻易说出自己的怀疑，否则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引起内部猜忌，甚至被反咬一口。
他需要证据，需要更谨慎的观察。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内部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气氛。审查在雷豹的主持下雷厉风行地进行着，数名有嫌疑或失职的士兵被关押起来，其中就包括当晚负责中军巡逻的那支小队的队长。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揪出内鬼的方向发展。
雷豹显得更加忙碌，也更加暴躁，时常能听到他呵斥下属的声音。他在人前表现得无比忠诚和尽责，但李逸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雷豹独自一人在营地角落擦拭他的佩刀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和……阴郁。
李逸也暗中留意着与被关押人员有关的一切。他借口探望受伤的弟兄，去了一趟临时的羁押处，远远看到了那个被关押的小队长。那人一脸冤屈，大喊着自己尽职尽责，绝无通敌。李逸注意到，那小队长的手臂上，有一个明显的淤青，形状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
他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下，得知那小队长是在被雷豹亲自审讯后关押的。
线索依旧零碎，无法构成完整的证据链。李逸感觉自己仿佛在走钢丝，一边要配合营地的正常行动，一边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暗中调查。
这天傍晚，李逸被白虹叫去。白虹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一些，但依旧严肃。
“审查有了些进展。”白虹示意李逸坐下，“那个小队长承认，当晚子时前，他曾接到雷豹的口头命令，临时调整了巡逻路线，绕开了中军大帐附近的一小段区域，理由是那边有地面塌陷风险，需要避开。”
李逸心中猛地一跳！临时调整巡逻路线？这无疑为黑袍人的潜入创造了条件！
“雷豹怎么说？”李逸强压住激动问道。
“雷豹承认下了这个命令。”白虹沉声道，“但他解释说，当时确实接到辅兵报告说那片区域地面有异响，为了防止意外，才临时调整。而那个报告的辅兵，在王栓被抓后，就失踪了。”
死无对证！
一切都指向了雷豹，但又都有看似合理的解释！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局？
白虹看着李逸，目光深邃：“李逸，你觉得呢？”
李逸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白虹在考验他，也是信任他。他不能仅凭怀疑就指证一位高级军官，但也不能隐瞒自己的判断。
“校尉，末将以为，此事太过巧合。”李逸谨慎地选择措辞，“雷哨长的命令、辅兵的报告、黑袍人的潜入路线……环环相扣。即便雷哨长本人并无二心，是否也可能……在无意中被人利用了？”
他没有直接说雷豹是内鬼，而是提出了“被利用”的可能性，这既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又留有余地。
白虹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幻不定。最终，他缓缓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继续留意，但切记，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对任何人透露你的怀疑，尤其是对雷豹。”
“末将明白！”李逸心中一凛，白虹显然也起了疑心，但投鼠忌器。
走出白虹的营帐，夕阳如血，将整个营地染上一层凄艳的红色。李逸知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已经在玄甲军内部悄然展开。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难以弥合。而真正的毒蛇，或许正躲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个致命一击的机会。
风暴并未远离，反而转向了内部，变得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