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摩挲着手中的铜镜碎片,指尖轻轻划过边缘。这是一块窥天镜的残片,早已失传,无人能再炼制。能用它来监视联盟防务的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翻开影枢司送来的游商登记册,翻到第三页时,三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三人十日内七次进出黑水坡集市,每次皆携竹篓,登记所载为“陶器”,可守卫却闻到了药味与铁锈的气息。
“查他们的口音。”云逸合上册子,“北地人不会把‘南’说成‘兰’。”
副统领立刻调出记录。其中一人言语带南方口音,户籍却注明是北荒人;另两人听来似北地口音,但付钱时总用左手——那是南境某些隐秘组织的习惯。
云逸起身披衣。“我去一趟黑水坡。”
夜风凛冽,山路两旁枯树入骨。集市早已闭市,只剩几间破屋歪斜矗立。他未走正道,悄然绕至后巷一处废弃货栈。门板半塌,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竹条和碎布。
他在墙角拾起半张纸,上面印着奇异纹路。对照藏书阁拓本,确认是阴罗旧址常见的符文变体。再往里走,在稻草堆下发现一具尸体。那人衣衫褴褛,胸口无伤,脖颈却有一圈细若发丝的红痕,似被极细的线勒过。
从怀中滑出的信笺仅余一角,残留四字:“待元气尽”。
云逸收好残信,返回议事厅时天色微明。墨玄已在厅中独坐饮酒,见他进来,抬眼相望。
“查到了?”
“不是联军自己动的手。”云逸将那半张纸置于桌上,“他们想等我们与敌人拼尽全力后,再出来摘果子。”
墨玄放下酒葫芦。“谁干的?”
“还不清楚。但信上有个词——‘归宗’。”
墨玄脸色骤变。“归墟宗?三百年前被灭的那个邪教?”
云逸点头。“阴罗教本就是归墟宗分支。如今有人想让它重见天日。”
墨玄沉默片刻,冷笑出声。“难怪近来市面上冒出许多失传丹方,连凝心丹都有人兜售。原来是在铺路。”
云逸目光落在沙盘之上。藏宝库位于地下灵脉交汇之处,若有人暗中布阵截取灵气,整个联盟的修行根基都将动摇。
“不能只防外敌。”他说,“必须让所有人看清真相。”
午时,核心成员齐聚议事厅。云逸将残页、密信拓片与铜镜碎片一一陈列。
“这不是简单的袭击。”他指向沙盘,“敌人不急于杀我们,而是要等我们耗尽气力,再接管一切。”
有人皱眉。“你确定这不是猜测?”
云逸拿起铜镜碎片,迎着阳光调整角度。墙上浮现出一点微光,缓缓移动,最终停在藏宝库的位置。
“这镜子可远距感应灵力。”他说,“我们的布防规律已被尽数掌握。昨日东营换岗时间、北线巡逻路线,全都被记了下来。”
厅内一片寂静。
“若此时增派守卫,对方必会察觉。”云逸道,“所以我打算放出假令——宣称今晚宝库加派双倍人手,所有高阶弟子轮值。”
墨玄接话:“实则主力调往外围设伏?”
“正是。”云逸取出一张新绘图卷,“我会亲率小队提前潜入东岭断崖。那里视野最广,也是最佳观察点。”
灵悦始终未语,此刻轻声问道:“你要亲自去?”
“必须去。”云逸望着她,“唯有我识得真正的信号。”
灵悦凝视他数息,转身离去。片刻后,一名弟子送来一枚青玉铃铛,轻轻放在云逸案前。
“她说,听着声音就不会迷路。”弟子说完便退下了。
墨玄瞥了眼铃铛,低声问:“真要这么做?万一他们识破是计呢?”
“那就让他们识破。”云逸将铃铛收入袖中,“我们一直被动防守,也该轮到我们设局了。”
会议将近尾声,云逸宣布实行战情轮值制:每晚由不同队长汇总情报,避免一人决断酿成疏漏。
“我不信一个人能看尽所有破绽。”他说,“但一群人,总会发现问题。”
散会后,墨玄未走。他解下腰间一只药瓶,置于桌上。
“蚀心调若已侵入神识,此药可暂压一二。撑不了太久,但足够你全身而退。”
云逸点头,收下药瓶。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墨玄忽然开口。
云逸动作一顿。
“你说你娘留下的地图,为何偏偏标注了阴罗旧址?她怎会知道那里有异?”
云逸沉默不答。
墨玄也不再追问,只拍了拍他的肩。“小心些。别把自己搭进去。”
云逸回到密室,取出哑奴所赠的符文木牌。他将木牌插入新设的通讯阵眼,输入三道密令。唯有持有对应腰牌之人,方可接收真实指令。
桌上的地图再度铺开。他在东岭断崖画下一圈,在通往宝库的小径上标出三个埋伏点。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影枢司副统领。
“黑水坡刚传来消息,昨夜那三人今日又现踪迹,这次带了个大箱,说是运瓷器。”
云逸起身。“通知小队,一个时辰后出发。按计划行事。”
副统领欲退,又被唤住。
“把东营的巡逻路线再改一次。”云逸道,“改为巳时三刻绕行西林,午时归返。”
“可您方才会上说的是另一条……”
“我知道。”云逸注视沙盘,“我要让某些人觉得,我们内部已开始混乱。”
副统领离去后,云逸坐回案前。他打开墨玄所赠药瓶,倒出一粒赤红丹丸。药面已有细微裂纹,似将失效。
他握紧药瓶,目光落在沙盘边缘一处高地。那里原无标记,如今多了一枚黑棋子。
那是他临时增设的备用埋伏点,连墨玄亦不知晓。
他指尖轻叩桌面,节奏缓慢。
三长,两短,停顿。
这是儿时母亲教他的暗号,意思是——“我在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