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接过灵悦递来的药匣,指尖掠过一丝凉意。他垂目扫了一眼匣子上的裂痕,那里的符纹正微微发亮,像是被人划破后仓促修补的痕迹。
“他们来过。”他低声对哑奴说,“还会再来。”
哑奴蹲下身,竹简在地面轻轻一划,喉间泛起一点微光。他没有写字,只是抬眼望着云逸,目光清明而沉静。
云逸转身便走,步履不疾不徐。灵悦提着药匣跟上,哑奴收起竹简,三人一同返回议事堂。门一合,云逸便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灵悦将药匣放在侧旁小桌上,一句未问。她早已明白——云逸不说时,便是还不到说的时候。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符纸,在灯下缓缓摊开。火光映着手背,他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辰时三刻,押运队出谷,走明线第三节点。又添一句:主阵轮换时,有半柱香时间无人值守。
写罢,他将符纸折了一下,故意让一角蹭过桌边洒落的青冥砂。纸面沾了些灰粉,看上去就像从药阁取出来的一般。
“这张纸,要像药阁的东西。”他说。
灵悦会意,取来一只空竹筒,将符纸卷好塞入其中,盖上盖子。这竹筒原是装药材所用,上面还刻着丹阁编号,寻常至极。
“我去补些青冥砂。”她说,“路过交接点时,让它‘不小心’掉下来。”
云逸点头:“别太刻意,就像真丢了。”
灵悦提着药匣出门,脚步声渐行渐远。云逸走到沙盘前,手指落在西部荒谷的位置。那里地势险峻,林木茂密,道路狭窄,最宜设伏。
但他清楚,敌人眼下最信的,是东边第三节点。
哑奴坐在角落,竹简便搁在膝上,喉间微闪。他在监听阵法动静,也在等消息。
一刻钟后,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灵悦回来了,手中已空,神色如常。
“竹筒不见了。”她说。
云逸不语,走向墙边取出调度令,在背面写下新令:“所有真实运输改走地下暗道,明线标记停用。”随后将纸压在桌角,风也吹不动。
他知道,那个探子一定会看到这张纸。也许不是今日,但只要放在这里,消息终会传出去。
哑奴忽然抬手,在空中写下几个字:东侧支脉,灵力有波动。
云逸立刻明白:“他们在查修补之处?”
哑奴点头,喉间又一闪:有人以低阶探术扫过裂痕。
“让他们查。”云逸冷笑,“看见的,正是我们想让他们看的。”
他重回沙盘前,目光仍锁定西部荒谷。此地原为备用路线,巡逻稀少。如今,他已命飞鹰哨悄然转移注意力,重点盯守谷口。
“他们会来吗?”灵悦轻声问。
“会。”云逸答,“人总愿相信自己想要的情报。”
灵悦不再多言,坐回小桌旁,翻开药单继续整理。袖中藏着一小包配好的粉末,随时可用。
云逸执起红笔,在沙盘上画下一圈,将西部荒谷圈入其中。动作虽轻,却已悄然转移了整个防御重心。
夜幕降临,灯火次第亮起。联盟各处运转如常,巡逻换岗,一切井然有序。
可有些事,已在无声中改变。
深夜,飞鹰哨送来第一份异常报告:西部荒谷入口,一群山雀骤然腾空,数量众多,飞速极快。
云逸凝视良久。
“不是风。”他说,“也不是野兽。”
哑奴写下两字:人为。
云逸嘴角微动:“他们派人踩点了。”
灵悦皱眉:“这么快?”
“不快。”云逸摇头,“是我们给的时间,刚刚好。”
他将报告翻面,在背面记下时间:戌时四刻,鸟群惊飞。放下笔后,依旧盯着沙盘,久久未语。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
药阁无失物,法阵无异动,巡逻记录完整,交接如常。仿佛之前的迹象不过是错觉。
但云逸知道,绝非如此。
第三日清晨,飞鹰哨再报:西部荒谷南坡发现新脚印,约五人所留,深浅一致,似经训练。
云逸看完,转头问哑奴:“东侧阵基最近一次波动,是什么时候?”
哑奴在地上写下时间:昨夜子时,短暂异常,不足十息。
云逸笑了:“他们在验证情报真假。”
他走向墙边,取下调度令,目光扫过下方轮值表。那个名字仍在,明日当值,负责东部核心维护。
他未改动,也未标注,只将纸重新压好,位置分毫不差。
灵悦立于沙盘前,望着被红圈围住的西部荒谷,轻声问:“若他们发觉是假的呢?”
“那就说明。”云逸道,“我们漏了什么。”
“你会如何应对?”
“按规矩办。”他说,“谁出错,谁担责。”
灵悦望着他的背影,再未开口。
当日下午,云逸召来几名亲信弟子,宣布任务:明日辰时,押运队出发,运送高品灵石与疗伤丹,走东部第三节点,全程明岗护卫。
命令下达后,众人皆以为是常规安排,无人起疑。
唯有真相藏于暗处——真正的车队已于前夜悄然启程,经由地下暗道离开,无人知晓。
云逸立于议事堂门口,目送那支“押运队”离去。车上箱笼整齐,封条完好,守卫森严,看似万无一失。
他返身入内,直奔沙盘。
飞鹰哨很快回报:西部荒谷北口发现隐蔽踪迹,至少八人进入,携重型兵刃。
云逸注视沙盘,手指轻叩西部荒谷所在位置。
“来了。”
哑奴蹲在角落,竹简贴地延伸,喉间不断闪烁。他正监听全境阵法,静候下一步动向。
灵悦坐在小桌前,掌心握着一枚玉符。那是紧急联络之物,一旦有变,她三息之内便可抵达任何地点。
云逸写下最后一道命令:“所有伏兵按计划待命,无令不得现身。”
笔落,声音极轻。
屋外夕阳西沉,余晖照进房中,落在沙盘之上。西部荒谷那一片被染成暗红,宛如即将燃起的火焰。
云逸伫立不动,目光落在沙盘边缘一处细微标记——那是飞鹰哨刚添上的:谷底溪边有块石头被动过,方向朝南。
他认得这个记号。
是魔宗十二血卫的暗标。
他转身对灵悦道:“通知西翼伏兵,准备迎敌。”
灵悦起身欲行,却被他叫住。
“等等。”云逸从怀中取出一支铜哨,“用这个。”
铜哨冰凉,表面刻有细密纹路。灵悦接过,未问来历。
她出门之际,风拂过屋檐,铃铛轻响。
云逸回到沙盘前,手指再次点向西部荒谷。这一次,他的目光再未移开。
哑奴喉咙闪动急促,写下三字:人已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