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片是黑色的,边角微微卷起。云逸用手指轻抚上面的纹路,掌心的符文忽地颤动了一下。他抬头对传令弟子道:“去资衡司取账本,把最近三个月与南荒药殿往来的所有记录都拿来。”
弟子立刻离去。
灵悦站在大殿角落,剑仍在鞘中,手却已搭在剑柄上。她望着那块布,声音很轻:“他们送来的紫阳草,收货时没人查是谁采的。”
“不是没人查。”墨玄走进来,红衣下摆沾了些尘泥,腰间的酒葫芦轻轻晃了晃,“是我拦下的。我说,别惊扰了贵客。”
云逸看着他:“你早就怀疑了?”
“蚀脉粉混在药材里,闻着像陈年檀香。”墨玄冷笑,“我改了丹方,凝心丹加了三味解毒草,否则现在受伤的就不止一人了。”
哑奴立在门口,手中竹简微光流转,喉咙一动,空中浮现出几行字:药殿旁支,曾与魔宗有牵连。
云逸闭上眼。
片刻后,他走到沙盘前,指尖点向北方:“剑阁半个月内三次提合作,要共享《九曜剑阵》残篇。”又转向东海方向,“丹盟送来三车灵材,只要我们点头,就交出提纯秘术。”
“听着像是好事。”墨玄倚着柱子,“可谁都明白,天上不会掉灵石。”
“所以不能全信。”云逸取出一支玉簪,置于沙盘中央,“先试试看。剑阁派十人来,只准学基础剑法,活动范围限于外峰;丹盟要三成收益?我给两成,再加五年内药田产量翻倍的承诺——但他们得先把提纯图录送来,让哑奴查验有无陷阱。”
灵悦皱眉:“万一他们是来安插眼线呢?”
“那就让他们看。”云逸目光沉稳,“我们不是藏秘密,是在挑真心。”
墨玄挑眉:“你要我去东海?”
“你最合适。”云逸看着他,“带上你的‘千年龙髓液’,别喝,当礼物。”
“合着我这葫芦成了随身宝库?”墨玄哼了一声,却没推辞。
当夜,传讯玉符接连亮起。
北境剑阁回信:十名弟子明日启程,带队的是长老亲传弟子。
东海丹盟回应:图录已开始传送,另附三炉初级提纯丹方。
云逸坐在主殿,手中玉符尚有余温。灵悦立于窗边,望着山门外次第亮起的接引灯。“他们怎么这么快?”
“等太久的人,最怕错过。”云逸将玉符收入袖中,“有些人不信我们,其实是不信自己还能活到明天。”
次日清晨,墨玄带着两名丹阁弟子出发。临行前,他拍了拍酒葫芦,冲云逸扬眉:“要是他们敢动手,我就让整个丹盟喝三天泻药。”
云逸没有笑,只是点头。
三日后,灵悦率队迎接剑阁弟子。途中遭遇伏击——三名散修模样的人突然出手,高喊“正道不容勾结外盟之徒”。
灵悦未拔剑,只向前一步,脚下寒雾涌出,瞬间冻结了三人脚下的石面。她抬手,一道剑气劈断对方兵刃,声音冷如霜雪:“你们算哪门正道?”
那人挣扎抬头:“云逸独断专行,迟早毁了联盟!”
“那也轮不到你们来说。”灵悦手腕微转,剑尖压住他咽喉,“回去告诉幕后之人,下次再冒充同道,我不再留情。”
消息传回主峰时,云逸正在审阅新到的提纯图录。哑奴静坐一旁,竹简悬浮半空,喉间微光闪动,逐行核查。良久,他缓缓点头:无噬魂咒,无追踪符。
“可以开始了。”云逸松了口气。
七日后,第一批依新规炼制的凝心丹出炉。当场试药——一名半月前中了魔气的弟子服下丹药,面色由青转润,呼吸渐趋平稳。
台下一片哗然。
机关坊弟子演示守山大阵升级成果。原本需五人维持的剑盾阵,如今融入北境剑诀,仅两人便可启动,威力反而更强。
云逸登上高台。
风拂动他素白的青衫,左耳那颗红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掌心浮现符文,不张扬,只是缓缓摊开:“联盟不是铁桶,也不是孤岛。我们选择合作,并非因弱,而是因看得更远。”
台下寂静无声。
有人低声议论:“以前以为他只会打仗……”
“不止如此。你看那些新规,步步精准。”
“连墨玄那样的人都肯替他跑腿,可见真有本事。”
灵悦立于台侧,低头系紧剑穗上的铃铛。清脆一声,短促利落。
墨玄靠在廊柱上,啜了一口葫芦中的液体,低声笑道:“疯子带对了路,一群傻子也开始信了。”
哑奴回到藏书阁深处,竹简便贴回掌心,喉间微光闪了几下,似在低语。最后他闭目而坐,身影几乎隐入黑暗。
傍晚,勋察司送来审讯结果:南荒药殿确有内鬼,潜伏近两年。其余被捕者皆服控言丹,多为受雇散修,不知幕后主使。
云逸批完最后一份文书,抬眼望向窗外。
晚霞未散,山门处传来脚步声——是剑阁新来的弟子在训练。动作尚显生疏,却整齐划一。
他伸手入袖,轻轻摩挲那支温润的玉簪。
这时,传讯玉符再度震动。
北境密报:剑阁有长老反对合作,暗中联络旧部,意图逼迫撤回弟子。
另一条来自东海:丹盟收到匿名信,称云逸欲借合作吞并各派资源,劝其断绝往来。
云逸看完,放下玉符。
门外,灵悦走来,手中拿着名单:“新一批弟子报名轮值,共八十七人,其中十三人为老元老亲传。”
“让他们上。”云逸说,“实战比讲课有用。”
“可有人放话,若剑阁弟子留下,他们便退出议事会。”
“退了也好。”云逸起身,走向沙盘,指尖落在东南方位,“省得开会总听人讲三十年前的老战绩。”
灵悦顿了顿:“你在赌。”
“不是赌。”他摇头,“是选。关起门是死路,走出去才有活路。就算有人拖后腿,也得往前走。”
她看着他:“如果最后所有人都反对呢?”
云逸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金色符文在皮肤下流淌,宛如细河。
“那就我一个人走。”他说,“走到有人愿意跟上来为止。”
夜深了,主殿灯火未熄。
云逸立于高台前,面前是联盟沙盘。九宫阵光稳定闪烁,新三司标记逐一亮起,边缘新增两点——北境剑阁、东海丹盟。
灵悦站在台阶下,未曾离开。
墨玄坐在廊下,空葫芦挂在腰间,红袍整洁,眼神始终警觉。
哑奴在楼上,竹简微微震颤,喉间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回应某种无形的召唤。
云逸抬起手,准备调整沙盘上的小旗。
指尖刚触到旗杆,忽然停住。
旗底有一圈极细的划痕——像是刀锋所留,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他眉头微皱,正欲细察,
外面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