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的碎片躺在云逸掌心,微微颤动,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摇曳着将熄未熄的余力。他没有立刻收手,而是指尖轻压,一道金色纹路自手腕蜿蜒而上,在指节处凝成细线,缓缓渗入玉片深处。
密室中央的地图依旧亮着,几处紫色光点已然熄灭,唯剩南边矿洞边缘残留一道淡淡痕迹,仿佛有人用指甲轻轻划过纸面,留下一抹浅痕。传讯镜静静卧在原地,角落里的青铜铃却忽然轻晃了一下,铃声微弱几不可闻,唯有贴近之人方能察觉。
云逸抬眼望向门口。
不久后,灵悦推门而入,肩头湿漉漉的,发梢还挂着夜露。她手中的铜牌已不再滚烫,裂痕中的紫光也黯淡了大半。
“人救下来了。”她站定,语气平静,“三个守岗弟子被拖到断崖边,昏了过去,但神识尚存。现场有股怪味,甜腻中带着腥气,像是腐烂的蜜桃。”
墨玄紧随其后进来,腰间酒葫芦空了,脸上也不见往日嬉笑之色:“不是新中的毒,是旧毒发作。他们先前中过‘梦引’,只是当时未曾显现——有人刻意等药性沉底后才引爆。”
云逸点头,从案底取出一块新的玉图,置于阵眼之上。光影流转间,天阙谷周边地形徐徐浮现,三处红点接连亮起:南麓断龙谷、北境雾渊林、东岭悬桥。
“敌人不会只走一路。”他手指划过三地,“但他们想让我们以为他们会主攻某一处。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能否守住,而在于如何逼出他们的真正意图。”
灵悦皱眉:“你是说……他们会分兵?”
“不是分兵。”墨玄冷笑一声,“是调虎离山。先用小动作牵住我们,再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所以我们也不能按老法子守。”云逸目光沉稳,“你们各自带队,分三路布控。”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灵悦,你带精锐提前潜入断龙谷设伏。那里地势狭窄,易守难攻,最适合打埋伏。记住——只埋伏,不追击。哪怕看见夜无殇亲自带队,也必须等我信号才能行动。”
灵悦眼神微闪,似有话要说,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墨玄,你负责北境雾渊林。”云逸继续道,“那边林深瘴重,最容易藏人。你带侦查队进去,盯死每一寸动静。发现异常立即示警,但不准动手。你的任务不是抓人,是放长线,钓大鱼。”
墨玄挑眉:“你不信我能忍住不下手?”
“我相信你脑子好使。”云逸看着他,“但不信敌人有耐心。他们就等着我们冲动。”
墨玄哼了一声,抽出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旋即插回腰间。
“至于我。”云逸指向地图中心,“我会率一支游骑兵隐于天阙谷的隐脉之中,随时支援任何一路。我们三人,谁都不单独行动,更不准孤军深入。这一战,拼的是配合,不是谁更强。”
灵悦忽而开口:“万一他们根本没来呢?万一这只是个假象?”
“那就等。”云逸答得干脆,“等到他们忍不住。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不是人多,而是尚未暴露真实意图。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多少,所以不敢全力出手。只要他们在试探,我们就还有机会反杀。”
墨玄啧了一声:“听着挺好,可要是他们根本不正面交锋呢?比如……直接炸丹阁,烧藏书阁?”
“那正好。”云逸嘴角微扬,“说明他们慌了。敢临时改计划,就是节奏被打乱了。我们不怕他们狠,就怕他们稳。”
三人沉默片刻。
最后,灵悦接过一枚青铜铃铛,铃身刻满细密符文,触手冰凉。她将它系在剑穗旁,与那枚褪色的青玉铃并排而挂。
“每半个时辰响一次?”她问。
“对。”云逸也将自己的铃铛挂在腰带上,“不响,就算失联。我会盯着。”
墨玄接过第三只铃,翻来覆去看了两眼:“这玩意儿要是被人偷走乱摇怎么办?”
“它认主。”云逸取出哑奴留下的半截竹简,轻轻插入阵眼凹槽。刹那间,一丝极淡的剑意弥漫开来,缠绕在三只铃铛之上,宛如无形丝线将它们连为一体。
“这是《心印共鸣术》的一缕残意。”他说,“唯有修炼过《圣体灭天诀》或相近功法者,才能触发回应。外人触碰,只能听见哑音。”
墨玄吹了声口哨:“还挺讲究。”
“这不是讲究。”云逸扫视二人一眼,“这是保命。接下来几天,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信息延误。谁掉链子,整个布局都会崩。”
灵悦忽然问:“如果哪一组真的失联了,你怎么判断是出事了,还是只是错过了报信时间?”
“不会错过。”云逸摇头,“我已经让传讯弟子在各节点布下感应阵。只要铃声中断超过一刻钟,系统便会标记为‘高危状态’。两刻未响,立即启动应急预案。”
墨玄眯起眼:“你连这种细节都想好了?”
“昨晚睡不着。”云逸淡淡道,“就想了几套方案。”
灵悦低头看着手中的铃铛,忽然轻声问:“你说我们要让他们不敢再图谋……可要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呢?要是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屋内一时寂静。
云逸起身走到石壁前,手指缓缓滑过地图上那条贯穿南北的暗河线路。
“那就更简单了。”他的声音低了些,“不怕死的人,往往最容易被利用。我们不必猜他们想做什么,只需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你们记住,这一战,不求斩首,只求断根。他们敢伸头,我就敢砍手。砍一次不怕,砍两次不疼,砍第三次的时候——”
他停了一瞬,语气平静:
“他们自然就知道该往哪儿躲了。”
灵悦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墨玄耸了耸肩,临出门前丢下一句:“希望你这套连环计,别把自己绕进去。”
门关上后,云逸并未坐下。
他立于阵图之前,左手轻轻摩挲着玉簪残片,右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铃。铃面泛起一丝细微波动,宛如水面被风吹皱。
片刻后,第一声铃响自南麓传来,清脆短促,划破寂静。
他数着心跳,等待下一响。
北境方向迟迟未有动静。
就在他准备去看传讯镜时,手中的铃突然轻轻一震——
并非响起,而是颤抖。
像是有人在外轻轻叩了一下,又迅速收回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