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轻轻跳动,映在云逸左耳那颗朱砂痣上,颜色比平日更深了些。他指尖仍残留着石壁刻痕的触感,粗糙而冰凉。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像是回应,又像是一种警告。
他没有多想,默默将玉簪的碎片收进袖中,起身走向洞口。
灵悦正望着远处山影出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有开口。她轻轻解下外袍,披在他肩上,动作温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夜风。墨玄睁开眼,见是他们,又懒洋洋地闭上,手中匕首依旧横在胸前。苏璃盘腿而坐,银线绕了手腕三圈,尾端轻抖——无异常。
“走。”云逸低声说。
三人立刻起身,无人问去向,也无人问期限。他们都明白,该动了。
北岭地底,岩层深处。瀑布之后藏着一道隐蔽裂缝,水流常年冲刷,掩盖了阵法的气息。云逸蹲下身,手指拂过湿漉漉的石面,摸到一处凹陷纹路。他从怀中取出半截竹简,嵌入凹槽,符文微亮,九曲迷魂阵的灵气顿时停滞一瞬。
“进去。”他轻声道。
墨玄捏碎一颗丹药,灰色烟雾飘散,前方守卫脚步一顿,眼神骤然空洞。苏璃脚踝上的铃铛轻响一声,身音往左侧偏移十步,另一队血卫果然转身追去。灵悦抬手,剑未出鞘,寒气已在岩壁凝成阶梯。四人一步步向上,悄无声息。
内殿大门紧闭,门上刻着扭曲咒文,黑气缭绕。云逸伸手欲触,被墨玄一把拦住。
“噬心咒,需以血开启。”墨玄从酒葫芦倒出一滴透明液体,落入门缝,“嗤”的一声,黑气退开三寸。
“忘情露?”苏璃挑眉。
“最后一滴。”墨玄冷笑,“省着用。”
云逸闭目,调动体内灵力,残缺灵根微微震颤,模拟出低阶魔修气息。门上咒文忽明忽暗,终如生锈之锁,“咔哒”一声,裂开一条细缝。
密室幽深,青铜匣静置石台中央,周围摆着七盏熄灭的灯。苏璃抽出一根银簪,小心拨动机关,暗格弹开,露出三卷竹简与一枚玉符。
“拿走。”云逸说。
苏璃伸手去取,指尖刚触玉符,一股阴冷骤然窜上经脉。她闷哼一声,手腕一抖,险些掉落。
云逸立刻接过,掌心贴住玉符背面。左耳朱砂痣突然发烫,淡金色符文自皮肤下浮现,顺着手臂蔓延而上,硬生生压下那股侵蚀之力。
“这东西有问题。”他咬牙,“带着诅咒。”
“我来。”灵悦上前一步,冰蓝色眸光微闪,指尖凝出霜花,轻轻覆于竹简表面。寒意渗入,魔篆渐显,字迹由黑转青,清晰可辨。
墨玄凑近看了一眼,念出第一句:“血月当空,万煞归心……”
“葬龙渊。”云逸接道,“破界之门将在葬龙渊开启。”
空气仿佛瞬间沉重。
“血月?”苏璃皱眉,“还有三天就到了。”
“不是天象。”墨玄摇头,“是人为‘赤轮祭’,需十万生灵魂魄为引,才能撕裂两界屏障。”
“谁干的?”灵悦问。
“不重要。”云逸盯着玉符,“重要的是,他们已准备就绪。”
墨玄忽然蹲下,细查石台底部,发现一行小字:“子时三刻,信标燃起,逆脉者入列。”
“这是调令。”他说,“不止一个据点,他们在集结。”
苏璃迅速检查四周,银簪探墙角,铃铛轻晃。“无追踪印记,亦无活口机制。他们太自信,以为没人能找到这里。”
“所以才会把计划藏在此处。”云逸收起竹简,“这里是指挥中枢,不是临时藏匿之所。”
灵悦看着他:“接下来怎么办?”
“不能回营地。”墨玄打断,“我们一走,痕迹消失,他们会立刻察觉。若留下,等下一波换岗,必遭暴露。”
“那就让他们发现。”云逸淡淡道,“但我们得先做点事。”
他取出玉簪碎片,在石台边缘刻下一道极细裂痕,注入一丝灵力,缓缓渗入地脉。
“你在布反追踪?”苏璃明白了。
“他们在监视外界,我们也得掌握他们的动向。”云逸点头,“只要有人激活阵法,我就能感应方向。”
墨玄冷笑:“你倒是学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你教的。”云逸看他一眼,“你还说过,毒药最怕反向溯源。”
墨玄不语,默默拔出最小的一把匕首,插入石缝,刀柄微微震动——他在设预警机关。
灵悦走到门口,剑穗轻摆,寒气再次凝结于门沿,形成一层几不可见的冰膜。若有推门之人,冰裂之声会提前半息传入她耳中。
苏璃盘坐角落,七根银簪插入地面,围成一圈。她闭目,神识顺着银线扩散,监听百步内所有灵力波动。
云逸立于密室中央,手中玉符仍在发烫,压制它的符文令整条手臂麻木。他知道撑不了太久。
“必须有人把消息送出去。”他说。
“我去。”灵悦开口。
“不行。”墨玄反对,“你是剑修,气息太过明显。若遇巡逻队交手,全盘皆输。”
“我去吧。”苏璃说,“我能藏得住。”
“你更不行。”云逸断然拒绝,“你身上有合欢宗印记,他们设有搜魂阵,一照即现。”
三人沉默。
最终,云逸松手,将玉符放回青铜匣,盖上盖子,封上一道禁制。
“都不去。”他说,“消息先留着。”
“什么意思?”苏璃不解。
“他们等着我们逃。”云逸目光平静,“从我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在等我们带消息回去。若我们现在离开,正中其下怀。”
“你是说……这是个局?”墨玄眯起眼。
“未必是故意设局。”云逸摇头,“但他们的计划本就允许泄露。因为真正的行动,根本不在葬龙渊。”
“那是哪儿?”灵悦问。
云逸未答。他低头看着掌心,因压制玉符而裂开的伤口仍在渗血,血珠滴落,恰好落在竹简一角。
墨玄忽然蹲下,掰开竹简接缝,发现夹层里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纸片。他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名单。”他声音低哑,“全是各大宗门闭关长老的名字。”
灵悦接过一看,指尖微颤:“这些人……都快突破了。”
“所以不是袭击。”云逸终于抬头,“是截杀。他们要在这些人突破最关键、神识最弱之时动手,一击毙命,制造混乱。”
“然后呢?”苏璃问。
“然后天下大乱。”墨玄冷笑,“无人主持大局,规则崩塌,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云逸望向密室尽头那七盏熄灭的灯。
“这里不只是情报站。”他说,“是信号塔。待血月升起,第一盏灯会被点亮,作为起事标志。”
“那就让它点不着。”灵悦握紧剑柄。
“不行。”苏璃摇头,“若灯不亮,后续据点会警觉。我们必须让它亮,但……让信号传错。”
“你怎么改?”墨玄问。
苏璃嘴角微扬:“我在合欢宗学过‘幻灯引’,能让灯火燃烧时投出虚假光影。只需改动一丝灵纹走向,信号便会指向错误坐标。”
“你能做到?”云逸问。
“能。”她说,“但只有一次机会。改完之后,这里必定暴露。”
“那就改。”云逸说,“改完后,我们不撤。”
“不撤?”三人齐声。
“对。”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留下来,等他们的人来收信号。来了,就不让他们活着离开。”
墨玄笑了:“你这是要钓鱼。”
“鱼饵已经下了。”云逸抬起手,伤口仍在流血,他任由血滴落在玉符的封印上,“他们会闻着味来的。”
灵悦忽然抬手,剑尖轻划掌心,鲜血滴落,与他的血交融。
“同饵。”她说。
墨玄盯着她两秒,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匕首上,重新插回腰间。
“老子也掺一份。”
苏璃没说话,摘下发间一根银簪,割破指尖,血珠顺着簪身滑落,滴入银线阵中。
云逸看着他们,未言一语,只是捧起玉符,缓缓举向石台上那盏空灯。
灯芯未燃,却忽然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