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光芒将云璃的身影吞没,祖祠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唯有那心石内部云雾流转,映照出外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石守心村长、石猛等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心石与云璃。林风虽面色平静,但负于身后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他深知心镜试炼的凶险,那直指本心的拷问,对于道心纯粹如云璃者,或许更为剧烈。
……
云璃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五行宗,太阴峰。
这是她自幼修行之地,一草一木皆烙印在记忆深处。但此刻的太阴峰,却被一种悲怆与绝望的气氛笼罩。天空晦暗,护宗大阵的光芒摇曳不定,远处传来阵阵厮杀与爆炸的轰鸣。
她看到年轻的自己,正跪在一间素雅的洞府内。榻上,躺着一位气息奄奄、容颜与她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成熟温婉的白衣女子。那是她的师尊,上一代太阴圣体,月华真人。
“璃儿……”月华真人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有丝丝黑气缠绕,那是道基被暗裔之力侵蚀的征兆。她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云璃的脸颊,眼中充满了不舍与怜爱,“为师……不能再护着你了……”
“师尊!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救您!”年轻的云璃紧紧握住师尊冰冷的手,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那清冷的伪装在至亲即将离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师尊将她抚养长大,传授道法,亦师亦母。
“傻孩子……”月华真人虚弱地笑了笑,眼神却异常清明,“太阴圣体,宿命如此……感知敏锐,易引污秽……这是我们的劫。为师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守住本心,莫要……被仇恨与黑暗吞噬……”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那只抚摸着云璃脸颊的手,无力地垂落。周身最后一点月华之光,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师尊——!!!”
撕心裂肺的悲呼,响彻洞府。年轻的云璃扑在师尊逐渐冰冷的身体上,无尽的悲伤与茫然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失去了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与依靠。
景象流转。
宗门大殿内,气氛凝重。几位长老正在激烈争论。
“必须将她交出去!暗裔指名要太阴圣体!否则我五行宗万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一个面容阴鸷的长老厉声道。
“放屁!月华师妹刚为宗门战死,我们就要将她的弟子推入火坑?如此行径,与魔道何异?!”另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拍案而起。
“此乃存亡之际,岂能因小失大!用一个弟子,换宗门平安,有何不可?!”
年轻的云璃静静地站在大殿角落,听着这些昔日对她关爱有加的长辈们,为了宗门存续而争论是否要牺牲她。她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比手更痛。
那种被至亲遗弃、被宗门权衡、被命运摆布的无力与冰冷,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看啊……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宗门?这就是你信奉的道义?”一个充满蛊惑的、与她师尊声音有几分相似的低语,在她心底响起,“值得吗?为了这些在危难时刻只想牺牲你的人……拥抱你血脉中真正的力量吧,太阴……亦可化绝阴……毁灭,亦是净化的一种……”
一股冰冷、孤寂、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似乎在她体内蠢蠢欲动。那是太阴圣体被极致负面情绪引动后,可能走向的另一个极端。
幻境之外,心石的光芒微微波动,石守心等人神色一紧。他们能感觉到,云璃的心境正在经历巨大的冲击。
然而,就在那毁灭意念即将滋生的刹那,年轻的云璃(或者说,云璃的本心)猛地抬起了头。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清冷而坚定,那深处燃烧的,并非毁灭的火焰,而是更加纯粹的守护之念。
“师尊教导我,太阴之力,乃净化与守护,而非毁灭与沉沦。宗门虽有不堪,但亦有坚守道义之人。我之道,不在报复,不在妥协,而在……以手中之剑,涤荡污秽,守护心中值得守护的一切,完成师尊未竟之愿!”
她体内的太阴之力非但没有走向暴走,反而在极致的情绪淬炼下,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练!那丝蠢蠢欲动的毁灭气息,被更加磅礴的净化意志强行压制、驱散!
景象再次破碎。
……
这一次,她置身于一片朦胧的月光下。四周是盛开的昙花,一现而逝,凄美绝伦。林风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向她伸出手。
“云璃,放下那些责任与背负吧。天地之大,你我携手同游,看遍世间风景,不问纷争,不管兴亡,只求逍遥自在,可好?”
他的眼神真挚而热切,那是对安宁与美好的向往,也是对她无声的承诺。远离杀戮,远离牺牲,只有彼此的陪伴与岁月静好。这是潜藏在她清冷外表下,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一丝渴望。
诱惑,无声而巨大。
云璃看着那只伸向她的手,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恍惚与波动。若能放下一切,与知己相伴,逍遥世外,似乎……是她从未敢想过的奢望。
她缓缓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握住那份承诺。
幻境外,石守心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情关,最是难渡。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风手掌的刹那,她猛地停了下来。她看着眼前“林风”那过于完美的温柔笑容,摇了摇头,声音轻却坚定:
“不,这不是他。他或许向往安宁,但他的道,是抗争,是背负,是在绝望中开辟希望。他不会劝我放下,只会与我并肩,直面一切风雨。”
她的手收了回来,周身月华流淌,将那美好的幻象如同镜花水月般驱散。
“我的道,亦在红尘,在劫波,在守护。纵前方万劫不复,此心……亦不容退转。”
……
心石之前,云璃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眼底一片清澈通透,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所有的迷茫、悲伤、乃至那细微的渴望,都被涤荡一空,只剩下更加纯粹坚定的道心。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内敛,但那太阴本源却愈发精纯浩瀚。
她收回手掌,心石的光芒彻底平复,反馈出的,是一种历经磨难而不改其志、至纯至净的守护意念,甚至比林风的更加纯粹,因为她所坚守的,近乎一种信仰。
石守心村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怀大慰,看向云璃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与敬意:“历经至亲陨落之痛,宗门背弃之伤,情缘诱惑之惑,而道心不改,意志弥坚……太阴圣体,名不虚传!先祖预言之人,果然是你们!”
至此,守心试炼,二人皆以完美的表现通过!
石守心不再有任何犹豫,他走到心石之前,神色庄重地取出一枚古朴的、与心石材质相似的令牌,将其按在心石表面的一个凹槽处。
“以石氏当代守护者之名,启先祖之契,请心石……显化路径!”
随着他话音落下,心石内部流转的云雾骤然沸腾,一道混沌色的光柱自石顶冲天而起,穿透祖祠的阻碍,直射向村落后方那巍峨的山峰!光柱所过之处,笼罩山峰的浓郁雾气仿佛被无形之力分开,显露出一条蜿蜒向上、散发着微弱星光的隐秘小径!
那路径的入口处,空间微微扭曲,散发出古老而苍凉的气息,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污秽之力,从路径深处隐隐传来。
通往不周山心的道路,在沉寂万载之后,因预言之人的到来,终于……再现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