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龙城古街“石韵轩”。
德颐刚走到门口,就被左手边陈列的树化玉吸引了,那玉化的树干里嵌着只蝉的化石,翅膀纹路清晰得像昨天刚被定格,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油脂光。
“先生您好,想看点什么?”
美女店员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我们刚到了批鱼化石,还有缅甸的树化玉,您随便看。相中什么可以打折”
美女店员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神清澈,梳着松松的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鬓角,衬得侧脸线条柔和又干净。
兔小白小声嘀咕:“上官小晴,21岁。她身上有一股灵气波动,好像是海洋的气息。”
“小晴、小晴~!”
里间的布帘 “哗啦” 一声被掀开,一个大汉迈着大步走出来,身高近一米九,肩宽背厚,黑色毛半袖被腹部的大肚子撑得鼓鼓囊囊,脖颈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来人虽然高大,但身体明显不协调,肚子大、胳膊、脸却很瘦弱。
尤其是他虽然穿着毛半袖,可脑门上始终有一层虚汗。和德颐身穿冬棉服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他扫向德颐的眼神带着股混不吝的戾气,像在看块挡路的石头,嘴角撇了撇,显然没把这个普通老男人放在眼里。
“小晴,去订点菜。”
壮汉嗓门洪亮,震得柜台里的玉石摆件都轻轻颤了颤,“就订街口‘老灶台’的铁锅炖鸡,让老板多放鸡胗、排骨,一会儿三哥要来,还有一个贵客。再来几个配菜,你掂量着订吧”
他说话时手在腰间摸了摸,露出半截纹身,像是只张牙舞爪的蝎子。
上官小晴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轻声应道:“知道了,四哥。” 她顾不上德颐,很礼貌地说:“先生,您先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便走出店外,脚步轻快,像只小燕子。
壮汉四哥,这才把注意力从门口收回,往柜台里一靠,掏出烟盒抖出根烟,却没点燃,夹在指间转着:“你想买啥?树化玉?还是化石?” 他上下打量着德颐,眼神里的审视毫不掩饰。
“史四,32岁。这人身上有煞气!他腰间的纹身里藏着点邪门能量,别靠近他!”
德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指着那只嵌蝉的树化玉,语气平淡:“就看看这个,刚才店员说能打折?”
史四嗤笑一声:“小晴懂个屁!这可是缅甸冰种,带虫珀的,少一分钱都不卖。”
“哦,一定很贵吧”
“呵呵,不贵,也就8万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凑近,眼神只盯着那树化玉,压根儿都没正眼看德颐,像是在自言自语。
“欧呦,这么贵啊”
史四用夹着烟的手指敲了那块树化玉,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贵?这叫一分钱一分货。你知道这蝉化石是咋来的不?”
他故意顿了顿,见德颐没接话,便自顾自地胡诌起来,眼神斜睨着德颐,像是在看个不懂行的穷酸:“这可是缅甸雾露河挖出来的,当年挖玉的老缅冒着枪子儿才弄出来。听说挖出来那天,整座山的知了都叫疯了,算命的说这是‘金蝉抱玉’,能镇宅辟邪,去年有个懂行的老板出价二十万我都没卖。唉,可惜啊,这老板后来进去了,哈哈哈,这要是买了我这玉,他肯定能消灾免难,菩萨护佑”
他点上烟,深吸了一口,然后潇洒地吐了个烟圈,烟雾飘到德颐面前:“和你说这些,你也不一定懂,这种宝贝啊,就像这街上的大姑娘,不是谁都能碰的。得有那个身价,那个缘分,你说是吧?” 这话明着说玉,实则暗讽德颐不配看这宝贝,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
德颐指尖在玉石上轻轻一点,腕间的水膜泛起极淡的蓝光,“听器” 悄然探入树化玉 —— 这玉确实是缅甸冰种,但所谓的 “金蝉抱玉” 纯属瞎编,里面的蝉化石也不是天然形成的,是后拼凑上去的。玉石里也没什么灵气,死气沉沉。
他抬起眼,看着史四腰间若隐若现的蝎子纹身,忽然笑了:“老板说得对,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就像你这纹身,看着挺凶,可惜纹歪了蝎子尾巴,镇不住煞气,反而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史四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猛地站直身体,眼神里的轻蔑变成了惊疑。
他确实最近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不是被老鼠就是被蛇追,被蝎子蛰那都是轻的了,有时大白天打个盹儿时还莫名被蜘蛛咬,邪了门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天天做噩梦呢”
兔小白呵呵一乐:“戳中痛处了吧!他那纹身手法粗糙,还误把‘镇煞符’纹成了‘招煞符’,能活到现在真容易啊!”
“呵呵,我说错了吗?你这纹身纹得有问题,招煞气。还有你说这玉是“金蝉抱玉” ,你真当我不懂呢,这玉的玉化程度也就中等,蝉是后拼上去的,最多值两千。你说八万,是把‘枪子儿的价’也算进去了?” 德颐语气平淡中带着严厉,字字精准,把史四的胡诌拆得明明白白。
史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攥着烟的手被气得有些发抖:“你懂个屁!敢在这儿胡咧咧,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店?”
“哎呦呦,我还真不信。” 德颐也是来了真火,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潭深水。
史四见没唬住他,他还真没敢咋滴。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猛地将烟头摁在柜台的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时,金链子 “哗啦” 甩动,带着股虚张声势的戾气。
“两千?你打发要饭的呢!这玉就算拼的,料子也是正经冰种,没五千块想都别想!” 他嘴上硬撑,却悄悄把报价从八万降到了五千,显然是被德颐的笃定镇住了。
“老四,吵吵啥呢,有话不能好好说,吵吵叭火的”
随着声音响起,后面布帘被一只戴着玉镯的手轻轻掀开,走出来的中年美妇约莫四十岁上下,烫着利落的波浪卷发,发尾挑染成时髦的焦糖色,衬得皮肤白皙透亮。
她穿了件奶白色高领羊绒衫,软糯的羊绒质地在灯光下泛着细腻光泽,高领包裹着白皙的脖颈,衬得下颌线愈发精致;
下装是烟灰色直筒加绒紧体休身牛仔裤,搭配一双米白色切尔西短靴,走路时靴跟轻敲地面,发出嘎达嘎达的轻响,优雅又不张扬。
她手腕上那只满绿翡翠镯,水头足得像要滴出水来,和她耳垂上的同料翡翠耳坠相映成趣,却不显俗气。
她刚走过来,就嗔怪地拍了史四一下:“多大的人了还跟客人吵,你这脾气咋改不了呢,传出去丢不丢人?”
声音清亮得像风铃,带着点自来熟的热络。
史四见了她,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嘟囔着:“姐,他说咱的树化玉是假的,还说最多值两千……”
“哦?”
美妇挑眉看向德颐,眼神里没有审视,反而带着点好奇,她先是扫了眼树化玉,又上下打量了德颐两眼,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弯成好看的弧度,“这位先生看着面熟啊,家就在附近吧,我好像经常看到你” 她没急着辩解,反而先递了个台阶。
德颐点头:“是,我就在对面小区住。”
“史菲儿,46岁 ,鲜花体”
“鲜花体?”
“是一种和花卉、植物天生亲近的体质,就是养啥啥长得好,她更适合开家花店。”
几秒钟内,德颐对眼前的女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史菲儿走上前,纤纤手指在树化玉上轻轻一点,语气坦诚:“哎呦,真是邻居啊。一看哥就是懂行的 —— 这玉料子确实是冰种,蝉化石也确实是后拼的,您要是喜欢,2600拿走。 按进货价给您,就当交个朋友,我叫史菲儿,这条街都认识我,以后买树化石、玉器啥的,报我名字,保准没人敢坑您。”
她说话时坦荡又热络,既承认了货的问题,又给足了双方面子,兔小白轻声嘀咕:“这女人气场不错,身上有正儿八经的灵气,比史四那煞气干净多了”
德颐看着史菲儿眼底的真诚,心里的芥蒂消了大半:“史总爽快,不过这玉我确实不太喜欢,里面的灵气都泄光了,不买了。”
史菲儿听到 “灵气泄光” 四个字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她凑近半步,声音放低:“哥也懂‘灵气’?”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那镯子泛出温润的光泽,隐约有灵气流转。
史四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啥灵气?姐你们说啥呢?”
史菲儿没理他,只是笑着对德颐说:“看来哥是行家,难怪看不上这泄了气的玩意儿。”
她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试探,“我这儿倒是有件‘聚气’的宝贝,一般人我不轻易给看,先生要是有兴趣,不妨到里间坐坐?”
德颐挑眉,终于说到正题了。
他点头:“好啊,正好开开眼界。”
两人正说着,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大汉。
“哎呦我滴叔啊,我正要给你老打电话呢,您都到了啊。”
德颐一愣神的功夫,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抱了一下,吓了他一跳。
来人正是安三。
原来安三约德颐到石韵轩来,这里是他的一个据点。
最主要的是,史菲儿做的私房菜那可是大师级的水准。
“哈哈哈,姐,这就是德叔,我昨天和你提的”
史菲儿听到 “德叔” 两个字,明显一愣,眼前这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
她有些好奇,对德颐伸出手,语气恭敬又带了些埋怨:“德叔.....不,德哥好,昨天还听三提起您,说您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你来了咋不明言一声,刚才差点冲撞了你。”
安三嘿嘿一乐。
“对,各令各叫吧,我也感觉叫哥更亲切”
史四站在门口,看着刚才还跟他叫板的德颐,转眼间成了 “三哥” 的叔叔,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官小晴正从外边回来。看到这场景,悄悄吐了吐舌头,赶紧让到一边站好。
史四搓着手凑上来,脸上的戾气早就换成了讨好的笑,连声音都软了八度:“小晴,菜办好了没?”
上官小晴手里还捏着订餐小票,连忙点头:“办好了四哥,老板说二十分钟就送到店里。让老板多放两斤排骨,又点了溜肥肠,青鱼、辣椒炒肉还有个拍黄瓜!”
“办得好!” 史四冲小晴点点头,转头对着德颐满脸堆笑,“德叔,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我....我......”
他一时语塞,赶紧求助安三。
安三立刻帮腔:“叔啊,这是我发小,从小光屁股长大的,走走走,咱们到里屋说。”
他搂着德颐的胳膊往里屋走,“老四,你去我车上把酒拿来,多拿几瓶,今天咱陪叔好好喝一杯。”
史四:“好嘞,哥”
他接过安三递过的车钥匙,一脸笑着要往外走。
史菲儿引着二人来到了里屋。
里间的布帘一掀开,一股淡淡的茶香混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是一间茶室,布置得雅致精巧 —— 正中央摆着张梨花木茶桌,桌面光滑如镜,嵌着块天然云石,纹路是远山含黛。
茶桌周围放着四把圈椅,椅背上搭着素色棉麻坐垫。
最惹眼的是墙角的假山水池:拳头大的太湖石堆叠成玲珑小山,池底铺着细碎的鹅卵石,几条红尾小鱼在水里游弋,水面上飘着层薄薄的雾气,细看才发现石缝里藏着个小巧的超声波雾化器,正 “滋滋” 地冒着白烟,把整个角落烘托得像仙境一般。
几朵粉莲开得极为茂盛。
博古架靠着北墙,分了九层,每层都摆着物件:上层是几件青瓷小瓶,釉色温润;中层放着块半透明的树化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能看到里面的植物纹理;下层则摆着些铜制小玩意儿,有香炉、有镇纸,还有个巴掌大的铜雀摆件,做工精巧。
茶桌对面的墙上挂着幅水墨画,画的是 “松下问茶图”,笔触清淡,角落里题着行小字:“茶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画下方的矮柜上放着套紫砂茶具,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旁边还蹲着个陶制小和尚摆件,手里捧着个 “禅” 字茶杯,憨态可掬。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原来是假山上有个倒流香炉,烟顺着假山石的纹路缓缓流淌,和水池的雾气融为一体,竟有种虚实难辨的意境。
“咋样叔?菲姐这茶室讲究吧?” 安三得意地拍着茶桌。
德颐走到水池边,指尖轻轻拂过水面的雾气,腕间的水膜微微发烫 ,这雾气里竟带着极淡的灵气,显然是雾化器的水流经过特殊处理,混了点灵泉水。
兔小白有些惊叹:“这茶室的灵气比外间浓三倍!那香炉里有‘安魂纹’,难怪待着这么舒服!”
他刚要细看博古架上的物件,史四抱着个20斤左右的酒坛走了进来。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将酒坛轻轻放在了桌上。
“哥,你这是啥酒啊?连个标签也没有”
“这可是好酒,我特意从光哥那儿要来的”
“有啥说道吗?闻着味儿应该是高粱酒”
“叔,您看看”
安三没直接说答案,而是把史四的疑问抛给了德颐。
德颐也有些好奇,从史四一进屋,他就发现了这酒坛不一般,上面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灵气环绕。
史菲儿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她在边上的厨房准备的菜也基本弄好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德颐整理了一下思路。
他现在已经不刻意依赖水膜了。
兔小白也有意强化他自身的感知。
如果有水膜的加持,他断金手的境界其实已经超过了白七妹。
水膜一点点觉醒的能力让兔小白都感觉到恐怖。
为了更准地看出酒的来历,德颐手指搭在酒坛时还是用上了水膜。
他缓缓开口:“好酒,确实是好酒。龙山酒厂的‘玉龙醉’。“
”哎呀我的天啊,叔你太牛了。“
安三被惊到了,这玉龙醉可是在地下埋了近80年,这才挖出来没几天。现在别说知道玉龙醉,就是听说过龙山酒厂的人都极少了。
德颐缓缓闭上眼,他在细细感受着。
一幅画面在他脑海里弱展开,断金手第二层溯源境在水膜的加持下,已得大成,甚至第三层镇灵境也已经小成。
他轻轻诉说着一个故事。
”民国二十三年 —— 那年龙城闹旱灾,龙山东坡的高粱地裂得能塞进手指头,农户们蹲在地里哭,说今年的收成都要喂了老天。”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顿时静了,安三几人都支着耳朵听。
小晴也走了过来,睁大眼睛倾听。
安三忍不住问了一句:“德叔,这酒还跟旱灾有关?”
“不仅有关,这酒能成,全靠当年一个老匠人。”
德颐触摸着当年的旧事,继续说着。
“老匠人姓周,是龙城老窖的第三代酿酒师傅,一辈子就守着那几眼民国老窖。
旱灾那年,窖里的酒醅眼看要干,周师傅急得满嘴燎泡,每天天不亮就去龙山东坡看高粱,手里总攥着块窖泥 —— 那是他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说能‘通’酒的气脉。”
“有天夜里,周师傅在窖池边守着,突然听见窖泥里传来‘沙沙’的声儿 —— 不是虫鸣,是像高粱发芽的动静。
他赶紧挖开窖泥,竟在底下发现了一股细流,水是甜的,带着股子土腥气,正是东山坡深处渗下来的地下水。周师傅当即就跪了,说这是老窖显灵,要保下这茬酒。”
史菲儿听得入了神,下意识问:“那后来呢?用这水酿酒了?”
“用了,但没那么简单。” 德颐点头,“周师傅把那股地下水引到酒坊,又带着农户们在高粱地旁挖了条浅沟,引着水浇地。
可那年的高粱还是长得瘦,颗粒不够饱满。
周师傅就想了个法子 —— 把老窖里窖藏了十年的酒底子,按比例掺进新酿的酒醅里,说要让‘老酒香’养着‘新酒气’,就像老人带着孩子走夜路。”
史菲儿若有所思:“这法子倒是少见,不怕串味吗?”
“怕,但周师傅说,酒跟人一样,得有‘根’。”
德颐的声音里多了点感慨,“他守着那几眼窖池,每天都要尝酒醅,从春到冬,头发熬白了大半。到了出酒那天,第一坛酒打开,整个酒坊都飘着香 —— 不是烈香,是像把东山坡的阳光、老窖的湿气、还有农户们的盼头,都揉进了酒里。周师傅给这酒取名‘玉龙醉’,说那股地下水,是龙王爷赐的,得敬着。”
“那后来呢?周师傅把玉龙醉传下来了吗?”
“传了,但没传全。” 德颐叹了口气,“解放后,龙城老窖扩产,新师傅们觉得周师傅的法子太费时间,改用了新工艺。周师傅急得跟人吵,说‘酒是活的,得慢慢养’,可没人听。最后他把自己酿的两千坛‘玉龙醉’封了窖,说要等懂酒的人来开。直到他走那天,都没再进过新酒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