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几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就悄无声儿地驶离了别院,碾着京城清晨微湿的石板路,往萧景琰的府邸去。
车厢里谁也没说话,昨夜的厮杀还跟鬼影子似的压在每个人心头。
裴九霄抱着剑,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冷不丁一个激灵醒过来,眼神还带着没散干净的凶光。
欧阳雪蜷在角落,把自个儿缩成一团,偶尔偷瞄一眼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苏芷坐在最里头,旁边是依旧昏睡的墨言,他脸色还是白得吓人,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指尖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腕脉上,那缕来自墟鼎的生机还在他体内缓慢流转,护着心脉,可人就是不醒。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昨夜若不是墨言本能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情,沉甸甸的。
马车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慢了下来。帘子掀开一角,萧景琰低声道。
“到了。”
众人下车,抬眼一看,心里都有些讶异。
眼前这座皇子府邸,并非想象中那般朱门高墙、金碧辉煌,反倒透着几分内敛的清贵。
青砖灰瓦,门庭不算特别宽敞,只有门口那两尊石狮子打磨得油光水滑,透着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威严。
几个穿着朴素的仆从早已候在门前,垂手肃立,眼神规矩,一看就是精心调教过的。
“都打起精神,以后这儿就是咱们临时的窝了。”
裴九霄抻了抻胳膊,故作轻松,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四周扫了一圈。
萧景琰引着他们从侧门进去,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
院子不算太大,但收拾得干净齐整,几间厢房错落有致,院中还有个小池塘,几尾锦鲤在里头懒洋洋地摆着尾巴。
“这‘竹意苑’还算清静,日常用度会有人按时送来,护卫也都是信得过的人。”
萧景琰说着,目光落在苏芷身上。
“苏姑娘,你们先在此安顿,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苏芷点了点头:“有劳殿下。”
安顿的过程很快。墨言和玉衡子被安置在最里间,由影七亲自带人看守。
裴九霄和冷月各自挑了靠外的屋子,欧阳雪则挨着苏芷住了。
等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裴九霄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长长出了口气。
“可算是能喘口气了。这皇子府邸,总比外头那别院结实点吧?”
冷月却没他那么乐观,她走到院墙边,手指轻轻拂过墙面,又看了看院门的方向,银瞳微眯。
“墙是厚实,岗哨也布置得严密。不过越是这样的地方,暗处的眼睛恐怕越多。”
她这话让刚放松几分的裴九霄又绷直了背。
苏芷没说话,她走到院中那棵老松树下,闭上眼,细细感知。
体内那混沌灵力自发流转,与这府邸地底某种微弱的、仿佛龙脉般的气息隐隐呼应。
这感觉很奇异,像是踩在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上,安全,却也束缚。
接下来的两日,表面风平浪静。
每日都有太医过来给墨言和玉衡子请脉,开的都是些温补调理的方子,对墨言的昏迷和玉衡子体内的诡异状况,也是束手无策,只说是“邪祟入体,需静养观察”。
苏芷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场面话。
她大部分时间仍留在竹意苑,一边守着墨言,一边继续磨合那股不听话的新力量。
偶尔,她会向萧景琰借阅一些太医院关于疑难杂症、或是前朝秘闻的典籍抄本。
萧景琰答应得爽快,送来的书却都是经过筛选的,内容不痛不痒,真正的核心秘辛,半点不沾。
裴九霄是个待不住的,伤好了七八成,就忍不住在府里有限的地方转悠,美其名曰“熟悉环境”。
他还真摸到了一点门道,比如哪个管事嬷嬷特别严厉,哪个小丫鬟爱嚼舌根,甚至隐隐听说,这府里似乎也不全是萧景琰的人,好像也有太后娘娘安插进来的眼线。
这消息让竹意苑里的几人心里更添了一层防备。
第三日夜里,苏芷正对着一卷医书出神,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
她警觉地抬头,却见窗棂缝隙里,被人塞进来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纸卷。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墨迹尚新:
“小心膳食,慎用熏香。旧案水深,勿信于人。”
没有落款。
苏芷心头一跳,指尖窜起一丝混沌灵力,将那纸卷瞬间化为齑粉。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外面夜色沉沉,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不见半个人影。
是谁?
在这皇子府邸深处,是谁在暗中提醒她?
是敌?是友?
这看似安全的庇护所,底下涌动的暗流,似乎比别院那时,更加复杂难测了。
她回头看了看里间榻上昏睡的墨言,又想起隔壁房间那个神志不清的师叔。
这短暂的安宁,怕是比琉璃还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