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那些嵌在墙上的发光石头提供着恒定的、微弱的白光。
苏芷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粘稠的黑暗里沉浮了很久，偶尔能感觉到一点冰凉的水滴落在唇上，或者听到一些模糊的、像是隔着水传来的说话声。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
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丹田那里更是空荡荡的，稍微一感应，就是针扎似的刺痛。
她记得最后那冲天而起的光柱，记得玉佩回归时那血脉相连的温暖，记得星辉之力灌入墨言体内时那死气消散的瞬间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和剧痛。
“水……”
她喉咙干得冒火，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苏芷姐！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欧阳雪。
紧接着，一块浸了清水的、柔软的布小心地润湿了她的嘴唇，一股清凉缓缓滑入喉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终于积蓄起一点力气，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光线有些刺眼，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石室里，躺在一张铺着干净兽皮的简陋石床上。
欧阳雪跪坐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泪痕，正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这是……哪里？”
苏芷的声音依旧虚弱。
“我们在一个叫‘风息堡’的地方，是沙民救了我们。”欧阳雪连忙解释。
“你昏迷好久了，裴大哥和墨言大哥都快急死了……”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裴九霄和墨言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
裴九霄脸上那惯有的痞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疲惫和看到苏芷醒来后的如释重负。
墨言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那沉稳底下，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愧疚和担忧。
“你可算醒了！”
裴九霄几步跨到床边，想拍拍她又不敢，手悬在半空。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
苏芷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墨言身上。
他没事了……幽冥死气真的清除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松，随即又是一紧，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一片狼藉。
“我……没事。”
她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疼得吸了口凉气。
墨言走到床边，蹲下身，声音低沉而克制。
“别动，你经脉受损严重，需要静养。”
他伸出手，似乎想探她的脉，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腕时微微一顿，然后才轻轻搭上去。
他的指尖有些凉，动作轻柔得近乎真实。
苏芷看着他专注诊脉的侧脸，能感觉到他指尖那细微的颤抖。
她知道他在自责。
“墨言大哥”她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诊断，
“你没事，就好。”
墨言搭在她腕间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瞬，又立刻松开。
他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里情绪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句。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裴九霄在一旁看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挠了挠头，岔开话题。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的，差点以为你要……”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众人都懂。
“阿萨兰长老说，你的伤，寻常药物没用。”
墨言收回手，眉头紧锁。
“但他提到了‘月影沙棠’，说其花蕊蕴含月华精粹，或许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月影沙棠？”苏芷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裴九霄赶紧把阿萨兰的话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东西生长在极西流沙深处，百年开花，还有守护的“沙螭”很危险。
苏芷听完，沉默了片刻。
她能感觉到自己与玉佩的融合并未完全中断，那玉佩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行吸纳着周围稀薄的灵气，尝试滋养她破损的经脉，但这速度太慢了，慢到让她绝望。
月影沙棠的花蕊，听起来确实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我去。”
墨言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我去找月影沙棠。”
“不行！”裴九霄立刻反对。
“你伤刚好利索，那什么沙螭听着就不好惹！要去也是我去！”
“你认识月影沙棠吗？知道如何在流沙中辨别方向吗？”
墨言看向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对药材特性更了解，我去，机会更大。”
“可是……”
“别争了。”
苏芷虚弱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算有月影沙棠，也需要时间恢复。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魔教、紫薇垣，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留在这里，只会给沙民带来灾祸。”
她的话让石室内陷入了沉默。
是啊，追兵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那就一起去！”
欧阳雪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们不能分开！苏芷姐需要人照顾，找药也需要人手！我们一起去西边！”
“胡闹！”裴九霄第一个瞪眼。
“那鬼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你还嫌不够乱？”
欧阳雪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倔强地抬起头，眼圈泛红。
“我……我可以照顾苏芷姐！我也可以帮忙！我不想再看着你们任何人出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起之前苏芷倒下、墨言昏迷时的无助，声音带着哽咽。
墨言看着欧阳雪，眼神复杂。
他明白她的心情，但西行之险，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石室门口光线一暗，阿萨兰长老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醒来的苏芷，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扫过众人。
“看来，你们已经有决定了。”
“长老，”墨言站起身，恭敬行礼。
“多谢贵部收留。我们打算前往西边，寻找月影沙棠。不知长老可否提供一些指引？”
阿萨兰沉默地看着他们，那双饱经风沙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沙海无情，埋葬过无数贪婪者和冒险家。月影沙棠所在之地，更是被我们视为‘寂静死地’。”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那是一条死路。
然而，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伤痕累累、眼神却一个比一个坚定的年轻人。
尤其是那个躺在石床上、气息微弱却依然试图掌控局面的女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执意要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绘制在陈旧羊皮上的、线条简单却透着古朴意味的地图，递给墨言。
“这是先祖留下的，标记了几个可能在流沙中存活的绿洲和水源点，或许能帮你们多撑几天。至于月影沙棠的具体位置，地图上没有，只传说在‘流沙旋涡之眼，月华垂直照耀之地’。”
流沙旋涡之眼，月华垂直照耀之地，这线索，依旧模糊得让人头疼。
“另外，”
阿萨兰补充道，眼神带着一丝凝重。
“小心‘沙螭’，它们不是普通的野兽。还有最近沙海不太平，除了你们招惹的那些势力，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活动。”
别的“东西”？
苏芷心头莫名一跳，她下意识地抚向胸口。
那枚与她性命交修的玉佩，似乎也随着她心跳，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前路，依旧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