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霄拉着苏芷,像两只被猎狗追赶的兔子,在百花谷迷宫般的小巷里没命地狂奔。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肺叶火辣辣地疼,身后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鼓点。
“这边!”
裴九霄猛地将苏芷拽进一条堆满破烂箩筐的死胡同,两人紧紧贴着潮湿腥臭的墙壁,大气不敢出。
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掠过,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叫骂:
“妈的!跑哪儿去了?分头找!”
听着脚步声远去,两人才敢稍微喘口气。
苏芷腿软得站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裴九霄……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了……玄素道长他……他为什么要抓我们?”
到了这一步,苏芷再傻也看出不对劲了。
那个仙风道骨的“仙师侄儿”,转眼就成了索命的阎王。
裴九霄也是心有余悸,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奔跑又开始渗血。
他靠着墙壁,喘着粗气,把手里那枚系着纸条的小石子递到苏芷面前:
“看看……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苏芷颤抖着手,解下纸条,借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辨认着上面潦草的字迹:
“谷北,枯柳巷,瞎子老齐。言明‘铃铛’即可。速!”
铃铛!是那个一直暗中帮助他们的人!
苏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把纸条内容告诉裴九霄。
“瞎子老齐……”
裴九霄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闪烁。
“看来,这百花谷里,也不全是玄素的人。”他拉起苏芷。
“走,去枯柳巷!”
两人不敢走大路,只能在纵横交错的窄巷阴影里穿行,躲避着不时出现的搜索队伍。
百花谷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他们就是网中挣扎的鱼。
有几次,他们几乎与搜索的人迎面撞上,全靠裴九霄机警,提前躲进垃圾堆或者翻过矮墙。
苏芷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裙摆被挂破,头发散乱,脸上蹭满了污泥,但她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裴九霄。
她能感觉到,裴九霄拉着她的手,汗湿而用力,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在这危险的迷宫里。
好不容易,按照路人的零星指点和模糊的记忆,他们摸到了谷北。
这里比中心区域破败许多,房屋低矮,巷道更加狭窄肮脏。
找了半天,才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看到一块歪歪扭扭写着“枯柳巷”的木牌。
巷子深处,只有一户人家,门板破旧,屋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老玉米。
裴九霄示意苏芷躲在拐角,自己上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买米的。”裴九霄压低声音,按照江湖暗号回应。
“‘铃铛’介绍来的。”
里面沉默了一下,随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不堪、几乎没有焦距的眼睛在门缝后警惕地打量着裴九霄。
“就你一个?”
“还有一个同伴。”
裴九霄侧身,让巷角的苏芷露了个脸。
门这才完全打开,一个佝偻着背、拄着根竹竿、眼窝深陷的干瘦老头出现在门口,正是“瞎子”老齐。
他虽然眼盲,耳朵却似乎极灵,侧着头“听”着他们的动静。
“进来吧,快。”
两人闪身进屋,老齐立刻关上门,插上门闩。
屋子里又暗又小,充斥着一股霉味和药味。
“你们就是被‘紫薇垣’和欧阳家联手悬赏的那两个娃娃?”
老齐摸索着坐到一张破椅子上,开门见山。
欧阳家?
苏芷想起那个买药的紫衣欧阳小姐,心里一寒。
原来百花谷的势力也参与其中!
“是。”裴九霄没有否认。
“老丈,是‘铃铛’让我们来找您的。”
老齐叹了口气:“‘铃铛’……那小子,就爱管闲事。”
他“看”向裴九霄的方向。
“你受伤了?背上的伤口裂了,血腥味瞒不过我这老瞎子。”
裴九霄心中凛然,这老瞎子果然不简单。
“一点小伤,不碍事。老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玄素的人还在外面搜。”
“玄素?”老齐嗤笑一声,带着不屑。
“不过是个披着道袍的伥鬼,替‘紫薇垣’卖命的狗腿子罢了。真正的‘蓬莱阁’高足,岂会行此鬼蜮伎俩?”
他顿了顿,竹竿在地上点了点:
“百花谷你们是待不下去了。欧阳家掌控着谷内大半势力,眼线遍布。他们既然和‘紫薇垣’勾结上了,不抓到你们是不会罢休的。”
“那我们从哪里能离开?”苏芷急切地问。
老齐沉吟片刻:
“往西,三十里外有个‘黑水渡’,是个三不管的野渡口,有船可以去南边。不过那条路不好走,要穿过一片‘蛇盘山’,毒虫猛兽多,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蛇盘山?不干净的东西?
苏芷听得心里直打鼓。
裴九霄却毫不犹豫:
“就走黑水渡!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有胆色。”老齐点了点头,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袋,扔给裴九霄。
“这里面是些驱虫避蛇的药粉,还有一张简易地图。
记住,进了蛇盘山,沿着有白色标记的石头走,千万别偏离路线,天黑前必须找到‘猎户石屋’过夜,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多谢老丈!”裴九霄接过布袋,郑重收好。
“别谢我,要谢就谢‘铃铛’那小子。”
老齐摆摆手。
“你们不能久留,趁现在搜索的人还没摸到这边,赶紧从后门走。穿过后面那片乱葬岗,有条小路可以直接上山。”
乱葬岗……苏芷后背发凉。
裴九霄却不管那么多,再次道谢后,拉着苏芷,按照老齐的指引,从屋子后墙一个隐蔽的破洞钻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一片荒草丛生、坟茔累累的乱葬岗,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两人不敢停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处黑黢黢的山林跑去。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山林的那一刻,苏芷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百花谷。
只见谷口方向,一队举着火把的人马正疾驰而出,为首的,赫然是一身月白道袍的玄素!
而他身边,并肩而行的,正是那个戴着帷帽的欧阳小姐!
他们果然勾结在一起!
而且这么快就追出来了!
苏芷心里一紧,赶紧扭过头,跟着裴九霄,一头扎进了危机四伏的蛇盘山。
夜色,如同墨汁般迅速浸染了天空。
身后的追兵火把,如同点点鬼火,紧追不舍。
而前方,是未知的深山老林,和“瞎子老齐”口中那“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的逃亡之路,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