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围着的村民,个个面带愁容,唉声叹气,跟清水铺镇口那气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芷和裴九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刚脱离虎口的那点轻松瞬间没了影。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放缓脚步,假装路过,竖着耳朵听那些村民的议论。
“……王老汉家的小子也是,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瞅着就不行了……”
“张寡妇家的媳妇也是这症状,吓人得很……”
“里正已经去请邻村的陈郎中了,可这毛病邪门,陈郎中怕是也……”
“哎,咱们杏花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又是抽搐!症状和清水铺的一模一样!
苏芷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阴煞散魂阵”的影响范围已经扩散到这么远了?
还是说……紫衣人的魔爪,已经伸到了这里?
裴九霄眉头紧锁,低声道:
“这村子也不能待了,搞不好就是个陷阱。”
苏芷却看着那些村民绝望无助的脸,脚步有些挪不动。
她是大夫,见不得这个。
“可是……那些人……或许我能试试……”
“试什么试!”裴九霄有些恼火地打断她。
“你忘了清水铺的教训了?谁知道是不是紫衣人故意散布的病症,引我们上钩?你现在自身难保,逞什么英雄!”
“我不是逞英雄!”苏芷倔劲儿也上来了,瞪着他。
“我是大夫!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再说,如果真是阵法影响,搞清楚这里的症状,说不定能找到克制那邪阵的办法!”
裴九霄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他知道苏芷说得有道理,但这风险太大了。
他看着苏芷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下。
这丫头,傻是傻了点,但这份傻劲儿,有时候还真让人……没办法。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妥协道:
“行!你要看可以,但得听我的!我们装作路过讨水喝的,看看情况再说,不准暴露身份,不准乱用药,情况不对立刻撤!”
苏芷见他松口,连忙点头:
“好,听你的!”
两人调整了一下表情,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朝着村口走去。
有村民注意到他们,投来警惕的目光。
裴九霄上前,拱了拱手,用带着点外地口音的话说道:
“各位乡亲,俺们是过路的,走渴了,想讨碗水喝,歇歇脚。”
一个看起来像是里正模样的老者打量了他们几眼,见两人虽然衣衫狼狈,掉进水里衣服还没干透,但眼神还算清明,不像坏人,便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一口井:
“水在那边,自己打吧。村里最近不太平,喝完就赶紧走吧。”
“不太平?老丈,出啥事了?”
裴九霄假装好奇地问,一边打水,一边套话。
里正愁眉苦脸地把村里接连有人突发怪病的事情说了,和刚才听到的差不多。
“……邪门得很,郎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都说像是……中了邪。”
苏芷接过裴九霄递来的水碗,小口喝着,目光却悄悄扫过那些村民的脸色。
她发现,发病的人家似乎都集中在村子西头,靠近一片老祠堂的方向。
而且,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在这里也能隐约闻到。
她心里有了计较。
喝完水,她假装不经意地对里正说:
“老丈,我小时候跟跑江湖的郎中学过几天手艺,见过类似的毛病,像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能不能让我去看看病人?或许……能看出点门道。”
里正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你?你个女娃娃能看出啥?”
裴九霄赶紧帮腔:
“老丈,让她试试呗,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法子。看看又不收钱。”
里正犹豫了一下,看着村里越来越浓的恐慌气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王老汉家就在那边,我带你们去。”
来到王老汉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个半大的男孩躺在木板床上,面色青紫,双眼翻白,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嘴角挂着白沫,情况十分危急。
苏芷屏退旁人,上前仔细检查。
她翻开男孩的眼皮,看了看舌苔,又摸了摸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这症状,确实和清水铺的镇民一样,是魂魄受阴煞之气冲击的表现,但似乎……比清水铺的病例更猛烈一些?
像是被更浓郁的煞气近距离侵袭过。
她不动声色地取出随身携带的、仅剩的一点点“清心散”,兑在水里,小心地给男孩灌下去一点。
又取出银针,是普通银针,不是那三根木针,尝试刺了几个安神的穴位。
过了一会儿,男孩的抽搐竟然真的减缓了一些,虽然没醒,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
旁边的王老汉和家人一看,顿时像看到了救星,就要给苏芷跪下。
“别!老人家快请起!”苏芷赶紧扶住他们。
“我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下,这病根还没除。”她趁机问道。
“老人家,您家孩子发病前,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村子西头的祠堂那边?”
王老汉一愣,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
“有!前天下午,这小子跟几个皮猴去祠堂后面那片老林子掏鸟窝来着!回来晚上就说头疼,第二天就……”
祠堂!老林子!
苏芷和裴九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看来,问题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那祠堂附近!
苏芷又安抚了王老汉几句,留下一点清心散,嘱咐如何服用,便和裴九霄告辞出来。
里正和其他村民见苏芷似乎真有办法,态度热情了许多,非要留他们吃饭住宿。
裴九霄婉言谢绝了,只说要赶路,讨了点干粮,便拉着苏芷匆匆离开了杏花村。
走出村子一段距离,确定没人跟踪,两人才在一处僻静的山坡后停下。
“看来那鬼阵法的影响范围比我们想的还大。”裴九霄啃着干粮,脸色凝重。
“杏花村离清水铺有几十里地,煞气都能蔓延过来,这帮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苏芷忧心忡忡:
“必须尽快找到阵眼,毁了它!不然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阵眼肯定在清水铺附近,最有可能就是那口石棺或者乱葬岗的地窖。”
裴九霄分析道。
“但我们两个人回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苏芷没了主意。
裴九霄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方:
“得找帮手。光靠我们俩不行。”
“找谁?官府靠不住,玄门正道我们又没门路……”
裴九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
“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试试。虽然那帮家伙也不算什么好鸟,但至少跟‘紫薇垣’是对头。”
“哪儿?”
“黑风寨。”裴九霄吐出三个字。
苏芷吓了一跳:“土匪窝?!”
“嗯。”裴九霄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伙亦正亦邪的流寇,专跟官府和‘紫薇垣’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作对。寨主‘鬼见愁’司徒烈,是个狠角色,但讲规矩。我……早年跟他有点交情。”
苏芷听得心惊肉跳。
跟土匪打交道?这能靠谱吗?
裴九霄看出她的担忧,叹了口气: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黑风寨消息灵通,人手也多,如果能说动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总比我们俩傻乎乎回去送死强。”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黑风寨离这儿有三天的路程。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苏芷看着裴九霄坚定的侧脸,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
“好,听你的。我们去黑风寨!”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之际,苏芷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杏花村的方向。
暮色中,村子西头那片老祠堂的上空,似乎隐隐约约,缭绕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黑气。
而祠堂旁边的老林子里,好像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不像是普通村民!
苏芷心里一紧,猛地拉住裴九霄:
“等等!你看那边!”
裴九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暮色四合,祠堂和林子都笼罩在阴影里,什么异常也没看到。
“怎么了?”他问。
苏芷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黑气和黑影都消失了。
“可能……是我眼花了?”她不确定地说。
但一股不安的预感,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她的心头。
这杏花村,恐怕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