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去黑风寨，听起来就像主动往狼窝里钻。
苏芷心里七上八下的，可看着裴九霄那副“小爷我自有打算”的拽样，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下这情形，确实没得选。
两人不敢走大路，专挑荒僻的山野小道。
裴九霄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观星辨位，勉强指着方向。
天黑得透透的，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全靠裴九霄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一个火折子，那点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方寸地。
深一脚浅一脚，苏芷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沉，像灌了铅。
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之前讨来的那点干粮早就吃完了。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裴九霄，这家伙明明伤得比她重，却还硬撑着，背脊挺得笔直，只是偶尔踩到松动的石头踉跄一下，才会泄露出一丝虚弱。
“喂，”
苏芷喘着粗气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多远啊？”
裴九霄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这才哪到哪？早着呢。按这速度，走到后天早上能瞧见黑风寨的旗子就算运气好了。”
后天早上……苏芷眼前一黑。
她感觉自己一刻都撑不住了。
“歇……歇会儿吧？”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我实在走不动了……”
裴九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火光下，她小脸煞白，嘴唇干裂，头发被树枝挂得乱糟糟，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皱了皱眉，想骂句“娇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行吧，找个背风的地方歇半个时辰。”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凸出的大岩石。
“就那儿。”
两人挪到岩石后面，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夜风像刀子似的刮过来，冻得人直哆嗦。
苏芷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略显破旧的外袍扔到了她头上。
“穿上，别病倒了还得小爷我背你。”
裴九霄的声音硬邦邦的，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抱着胳膊靠在岩石上，假装看星星。
苏芷愣了一下，抓着那件还残留着裴九霄气息的外袍，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这家伙，明明自己也冷，嘴巴还这么坏……
她默默把袍子裹紧，果然暖和了不少。
“谢……谢谢。”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裴九霄好像没听见，依旧仰着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
“黑风寨那帮人，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寨主司徒烈……算条汉子。早年我救过他一命，他欠我个人情。这次去，成败难说，但总比我们俩回去送死强。”
他这是在……安慰她？
还是给自己打气？苏芷偷偷抬眼看他。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那道伤疤显得有点柔和了。
她发现，这家伙不跟她斗嘴的时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那个司徒烈……厉害吗？”苏芷忍不住问。
“厉害？”裴九霄嗤笑一声。
“朝廷悬赏五千两白银要他的脑袋，你说厉不厉害？‘紫薇垣’那帮杂碎，在他手里也没少吃亏。”
听起来像个狠角色。
苏芷心里稍微踏实了点，但随即又更紧张了。
跟这样的亡命徒打交道，真的能行吗？
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裴九霄就催促着继续赶路。
“不能久留，夜里山林不安全，而且得抢时间。”
苏芷只好咬着牙爬起来，腿肚子直打颤。
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山路崎岖，荆棘丛生。
裴九霄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用短刃砍断挡路的藤蔓。
有几次苏芷差点滑倒，都被他眼疾手快地拉住。
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多次碰到一起。
裴九霄的手掌粗糙，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却很有力。
苏芷的手则冰凉纤细。
每次触碰，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分开，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却又在黑暗中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走到后半夜，苏芷几乎是在梦游了，全凭一股意志力撑着。
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时候，怀里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起来！
不是之前遇到危险时那种灼烫的警告，而是一种温和的、持续的暖意，像冬夜里的小火炉，缓缓驱散着她四肢百骸的寒意和疲惫。
同时，玉佩似乎产生了一股极其微弱的牵引感，指向他们前进方向的左侧！
“裴九霄！”苏芷猛地清醒了一些，拉住前面人的衣角。
“玉佩……玉佩有反应了！”
裴九霄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左侧那片黑压压的林子：
“什么反应？有危险？”
“不是危险……”苏芷仔细感受着。
“是……是暖和，好像在指路？”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很玄妙。
裴九霄将信将疑，但看着苏芷不像胡说，而且这玉佩的奇异他见识过不止一次了。
“左边？那边可不是去黑风寨的方向。”
“去看看吗？”苏芷问。
玉佩的暖意让她恢复了些力气，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裴九霄犹豫了一下。
偏离路线很危险，但这玉佩是玉衡子所赠，它的指引或许真有深意。
“走，小心点，看一眼不对立刻撤。”
两人改变方向，朝着玉佩指引的左前方摸索过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条隐藏极深的小溪！
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声潺潺。
更重要的是，溪边生长着一小片罕见的夜光菇！
这些蘑菇散发着柔和的莹白色光芒，将小溪附近照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草药香气，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月华草和清心菇？”
苏芷认出了几种在《太素医经》上见过的灵草，又惊又喜。
这些草药有安神补气、缓解疲劳的奇效，平时难得一见！
玉佩的指引，竟然是带他们来了一处安全的休憩地和补给点！
裴九霄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这玉佩，还真成寻宝鼠了……”
两人赶紧跑到溪边，痛饮了一番甘甜的溪水，又小心地采集了一些夜光菇和月华草。
苏芷简单处理了一下，分给裴九霄一些直接食用，剩下的准备带着路上用。
吃下灵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连日的疲惫和饥饿感被驱散了大半，连裴九霄手臂上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看来仙师还是眷顾我们的。”
苏芷坐在溪边，看着发光的蘑菇和闪烁的溪水，心情难得地轻松了一些。
裴九霄没说话，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目光却落在苏芷被荧光映照的侧脸上。
此刻的她，安静柔和，与平时张牙舞爪跟他斗嘴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心里某个角落，好像被这溪水和月光泡软了一点。
休息够了，两人重新上路。
有了灵草补充体力，速度快了不少。
玉佩的暖意一直持续着，仿佛在默默守护。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翻过一道山梁。
裴九霄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险峻山峰，沉声道：
“看见没？那边就是黑风岭。黑风寨，就在那岭子最险要的地方。”
苏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群山连绵，云雾缭绕，那黑风岭更是透着一股子肃杀凶险之气。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怀里的玉佩，在望向那个方向的瞬间，热度陡然升高了一些，那股牵引感也变得异常清晰和强烈！
仿佛在那龙潭虎穴般的黑风寨里，有什么东西……
正在强烈地吸引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