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即刻转移!”
亲随这话砸下来,没一点商量余地,硬邦邦的,带着一股子火烧眉毛的急茬儿。
苏芷心里刚吊起来的那点疑惑,瞬间被这命令砸成了恐慌。
转移?又转移?
这深更半夜的,要去哪儿?!
而且看这架势,根本不像正常挪窝!
她手脚发凉,脑子里闪过刚才墙外那可疑的脚步声和玉佩莫名其妙的发热,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
出事了!肯定出大事了!
李御史也兜不住了?!
“快点儿!”亲随不耐烦地催促,眼神锐利地扫过她苍白的脸。
苏芷不敢再磨蹭,连滚带爬地冲回屋里。
她有个屁的随身物品,就那两套换洗的破衣裳和周先生给的几文零碎银子。
她胡乱把东西卷成一个包袱,手指抖得系了好几次才系上。
等她出来,那两个面生的精悍“家丁”已经一左一右站定了,眼神跟刀子似的在她身上刮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货物。
亲随递过来一件宽大的、带着霉味的粗布斗篷,示意她披上,把脑袋罩严实了。
“跟紧,别出声,别乱看。”
亲随压低声音命令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小院的门被拉开一条缝,外面黑漆漆的,连灯笼都没点。
亲率先闪了出去,两个“家丁”几乎是夹着苏芷,迅速融入了黑暗中。
府衙里静得吓人,是一种不正常的死寂。
平时巡逻的兵士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只有风声刮过屋檐,带着一种呜咽的调子。
他们走的全是偏僻的小路和回廊,避开了所有主干道。
苏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肉跳。
她能感觉到架着她的两个“家丁”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呼吸放得极轻,全身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戒备状态。
这绝不是普通的转移!
怀里的玉佩持续散发着那股细微的温热,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她,又像是在警示着周围的危险。
七拐八绕,他们竟然从一道平时根本没人走的、堆满杂物的侧门出了府衙!
门外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连车厢标志都被抹掉的青篷马车。
“上去!”亲随拉开帘子。
苏芷被几乎是塞进了车厢。里面黑布隆冬,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皮革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亲随和其中一个“家丁”也迅速钻了进来,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另一个“家丁”跳上车辕,鞭子轻轻一抖,马车缓缓启动,速度很快提了起来,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轱辘声。
车厢里没人说话,死一样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芷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还有旁边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马车没有走城里的主道,而是专挑漆黑狭窄的小巷穿行,颠簸得厉害。
偶尔能听到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显得格外空洞。
苏芷裹紧了斗篷,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
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让她恐惧到了极点。
就在马车似乎快要驶出这片迷宫般的小巷时,怀里的玉佩猛地又烫了一下!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尖锐!
几乎同时,车辕上的车夫发出极低的一声警示:“有尾巴!”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绷紧!
亲随和那个“家丁”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苏芷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马车速度陡然加快,猛地一个急转弯,冲上了一条稍微宽敞点的街道,疯狂奔驰起来!
但后面的追踪者显然也不是吃素的,马蹄声和车轮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甚至能听到破空之声!
“嗖!”一支弩箭狠狠钉在了车厢壁上,尾羽兀自颤抖!
“妈的!”
亲随骂了一句,猛地推开一点车窗,对外面喝道:
“甩掉他们!”
车夫没有回应,只是拼命催动马匹。马车在空旷的夜街上狂奔,颠簸得像是随时要散架。
外面传来刀剑碰撞的脆响和短促的呼喝声,显然是护卫在车旁的另一个“家丁”已经和追兵交上手了!
苏芷被颠得东倒西歪,脑袋砰砰撞在车厢壁上,疼得眼冒金星。
恐惧像冰冷的河水淹没了她。
又一支箭射来,这次力道更大,直接射穿了车厢壁,擦着苏芷的耳边飞过,钉在对面的木板上!
“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低头!”旁边的“家丁”猛地将她按倒!
马车又是一个毫无预兆的急转,冲进了一条更窄的岔路,速度丝毫未减,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巨大的离心力将苏芷狠狠甩向一侧,额头重重磕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剧痛传来,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一片颠簸和嘈杂中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后脑勺和额头疼得厉害,嘴里有一股铁锈味。
马车还在狂奔,但外面的打斗声似乎远了?还是结束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车厢里依旧黑暗,但借着偶尔掠过车窗缝隙的微弱月光,她看到旁边的亲随和那个“家丁”都喘着粗气,身上似乎带了伤,但眼神依旧凶狠警惕地盯着窗外。
“甩掉了?”亲随哑声问车外。
“……暂时。”车夫的声音带着喘息。
“折了一个兄弟。对方下手狠辣,不像普通路子。”
亲随低声骂了句什么,没再说话。
苏芷的心沉到了谷底。
死人了……为了护着她,死人了……
马车又沉默地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外面的环境似乎变了,不再是城市的街道,而是更加空旷的地方,风声更大,还能听到几声遥远的狗吠。
终于,马车彻底停了下来。
车帘被拉开,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外面是一片荒凉的郊野,远处似乎有山的轮廓。
一座孤零零的、看起来废弃了很久的小土地庙歪歪斜斜地立在路边,像个黑色的剪影。
“下车。”亲随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苏芷被搀扶着下了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
另一个“家丁”也从车辕上跳下来,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正在简单包扎。
车夫检查着马匹和车辆受损情况,脸色凝重。
亲随走到那破败的土地庙前,四处观察了一下,然后回头对苏芷道: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天亮再走。”
他指了指黑黢黢的庙门:“进去。”
苏芷看着那扇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庙门,心里直发毛。
但她不敢违抗,只能一步一步挪过去。
就在她的脚刚要踏上庙门前那残缺的石阶时——
怀里的玉佩,毫无预兆地,又一次变得冰冷刺骨!
与此同时,那本一直被亲随紧紧揣在怀里的《太素医经》,隔着衣服,竟然也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
亲随的脚步猛地顿住,似乎也察觉到了怀里的异样,霍然转头,警惕地看向破庙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庙里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
被这一书一玉的异常同时惊动了!
一声极轻极轻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咳嗽的声响,从庙宇最深处的阴影里,幽幽地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