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梅枝上,小念指尖刚触到那朵胭脂色的花苞,守梅剑突然嗡鸣起来。
剑鞘上的暖金色黑炁像被风吹散的炊烟,眨眼间褪得干干净净。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梅林里的虫鸣都哑了——方才还绕着新抽的梅枝打旋的蓝尾蝶,此刻正歪歪斜斜栽在泥里,翅膀上的鳞粉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泛着死白的雾。
小念?青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迟疑,你看那株老梅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棵嵌着青铜剑柄的老梅树正渗出黑血。本该抽芽的枝桠上,新叶刚展开半寸,叶尖就凝出细密的霜花,不过眨眼工夫,整棵树便裹上了层冰壳,连朝阳落上去都融不化。
小念握紧守梅剑,剑柄突然泛起刺骨寒意。她记得昨夜梅煞被镇压时,这柄剑的剑心还暖得像揣着团火,此刻却冷得扎手——更可怕的是,剑鞘上的林苍虚影正剧烈颤抖,原本温和的眉眼渐渐扭曲,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用指甲刮擦青铜。
地脉眼!青禾突然翻出手记,泛黄的书页被风掀得哗哗作响,刚才镇煞时,我瞥见青铜剑柄里刻着行小字......
话音未落,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小念拽着青禾向后扑去,后背撞在凸起的梅树根上,震得肋骨生疼。他们下方露出个幽深的洞口,黑气如活物般从中涌出,裹着细碎的骨片——那些骨片上竟还沾着未干的血,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是......是梅煞的残魂!青禾的手记地掉在地上,书页上的镇煞图谱正疯狂翻卷,不对,这不是煞傀的骨头,这是......
洞穴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小念眯起眼,借着晨光看见洞底有团暗红的光在跳动,隐约能辨出是个被铁索捆着的轮廓——那轮廓的头顶,分明竖着对尖尖的耳朵。
妖修?她低喝一声,守梅剑自动出鞘,青光裹着剑刃劈向洞口。可剑刃刚触及黑气,就像扎进棉花里,连半分涟漪都没激起,反而被黑气缠住,剑身上的青龙纹路迅速黯淡。
不是妖修!青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发颤,你看那铁索上的符咒——是镇魔司的困魂锁!
小念瞳孔骤缩。镇魔司的困魂锁专锁凶戾之气,整个修真界不过三副,其中一副两百年前随梅将军殉葬,就埋在这梅林地脉眼。她忽然想起昨夜梅将军的记忆:他自刎前曾说,若有一日地脉再起煞,便用他的血重铸镇魔锁。
是梅将军的锁!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困魂锁怎么会在吸地脉煞气?难道......
洞穴里的红光突然暴涨。小念被那光刺得眯起眼,待再睁眼时,洞底已立着个穿玄色绣金袍的身影。他腰间悬着柄断成两截的剑,剑身上的纹路竟与守梅剑如出一辙;而缠在他身上的困魂锁,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紫芒,每道锁链上都串着颗滴血的梅核。
守梅......那人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守梅,你终于来了。
小念握剑的手猛地收紧。她认得这张脸——分明是梅将军的模样,可眉梢眼角的戾气却浓得化不开,连眼底的清明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你是谁?她厉声喝问,怨骨剑自动飞至身侧,黑炁凝成林苍的虚影,梅将军的魂息呢?
魂息?那人笑了,笑声里混着金铁摩擦的刺响,你以为那老东西的魂息能撑两百年?他被自己的剑反噬了!当年他举剑自刎,血溅地脉眼,本想用魂息镇住煞源,结果......他抬手扯断胸前的困魂锁,锁链上的梅核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结果把自己困在了剑里,成了这破剑的养料!
守梅剑突然剧烈震颤。小念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剑柄渗进掌心,是血——不是她的,也不是林苍的,是带着铁锈味的、属于梅将军的血。
他在说谎!青禾突然扑过来,将手机按在她剑刃上。书页上的镇煞图谱泛起金光,照出那人腰间断剑的剑柄——那里刻着个极小的字,梅将军的本命剑怎会有字?这是......
这是梅煞的残识!小念突然想起昨夜涌入脑海的画面。梅煞被镇压时,心口黑核里曾闪过段模糊的记忆:两百年前,他用邪术篡改了梅将军的魂息,将自己的残识藏在守梅剑里,就等着地脉眼重开这天。
小丫头倒有几分眼力。那人——或者说梅煞的残识——歪了歪头,可惜你们醒得太晚了。地脉眼已经通了,他抬手指向洞外,原本翠绿的梅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不出三个时辰,整座梅岭都会变成煞海,到时候......他的目光落在小念腰间的三枚金核上,你们,还有这满山的梅树,都得给我当养料。
话音未落,洞底突然涌出无数黑藤。那些黑藤比之前的煞傀更狠,藤尖挂着锋利的倒刺,每刺中一块石头,石头就迅速风化成齑粉。小念挥剑斩断两根,却发现黑藤被砍断的地方会渗出黑色汁液,落地即生根,转眼间又长出更粗的藤蔓。
用镇煞核!青禾喊,金核能镇地脉!
小念刚要取出金核,守梅剑突然暴走。剑刃上的青光化作利刃,地割断她握剑的手腕。她痛呼一声,金核落地,却被黑藤卷走,瞬间吞入藤蔓中心的紫雾里。
没用的。梅煞的残识一步步逼近,地脉眼已经被我的残魂浸透,除非......他的目光突然锁住小念心口,除非用你的命祭剑。
小念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守梅剑的剑柄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衣带,剑刃上的血正顺着衣带往上爬,在她胸口画出个诡异的梅纹——和梅煞心口的黑核纹路一模一样。
梅将军,醒醒!她咬着舌尖,腥甜的血珠滴在剑柄上,你不是说要镇煞先镇心吗?
守梅剑突然静了一瞬。小念感觉有段记忆涌入脑海:梅将军自刎前,曾用剑尖在自己的心口画下同样的梅纹,他说:若我死后魂魄不清,便以此纹为引,持剑人若心有杂念,此纹便会噬主。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镇煞诀!
小念猛地扯断衣带,任由守梅剑坠地。她张开双臂,任由胸口的梅纹蔓延,直到覆盖整片心口。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可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看见梅将军的魂息被困在守梅剑的最深处,被层层黑雾包裹;她看见林苍跪在梅林里,用自己的魂息喂养地脉眼,只为给梅将军争取转世的机会;她看见两百年前的自己,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蹲在梅树下听老梅农讲将军的故事......
原来,我一直都是你的一部分。她轻声说,伸手抚上守梅剑的剑脊,你等的从来不是什么持剑人,是我。
守梅剑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剑身上的青光冲天而起,直接刺穿了洞顶的岩层。梅煞的残识发出凄厉的尖叫,黑雾被青光绞得粉碎,露出里面蜷缩着的、半透明的梅将军魂息。
小念......梅将军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别信我,信你自己。
地脉眼的黑气突然开始倒流。小念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抽离,是那缕与梅纹相连的魂息——它融入守梅剑,与梅将军的残魂缠绕在一起,最终化作道耀眼的金光,射入地脉眼。
的一声,整座梅林剧烈震动。小念摔倒在地,看着那些枯萎的梅树重新抽出嫩芽,看着被黑藤腐蚀的岩石重新变得光滑,看着梅煞的残识在金光中彻底消散。
青禾跑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小念,你怎么样?
我没事。她摸了摸心口,那里的梅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是......
只是什么?
小念抬头看向天空。朝阳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梅林边缘的山峦上,正浮起层淡淡的黑雾——和昨夜地脉眼里涌出的煞气一模一样。
只是,梅岭的春,怕是还要再等等。她捡起地上的守梅剑,剑刃上的青光已经恢复如常,但没关系,她轻声说,我有剑,有梅核,还有......
还有我。青禾笑着把手记递给她,书页上的镇煞图谱正泛着温暖的金光,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肯定能提前找到解决办法。
小念接过手记,瞥见最后一页多了行新字——是青禾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小念说过,煞由心生,梅由心活。所以我们只要守住本心,就没有打不过的煞。
山风卷起梅香,吹得她发梢轻扬。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音,是怨骨剑上的青铜铃在响。小念抬头望去,看见林苍的虚影正站在最高的梅枝上,冲她露出个温和的笑。
这一次,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