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光破空的声音,像极了寒冬深夜里撕裂布帛的厉啸。
小念握着守梅剑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怕,是腕骨被震得发麻。刚才那记对撞太凶,她整个人被掀得撞在石壁上,后腰磕在凸起的青岩板上,疼得倒抽冷气。可更疼的是掌心——守梅剑的剑柄凉得刺骨,原本还剩豆大的暖橙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剑刃上一簇豆粒大的绿火,忽明忽暗,像风里残烛。
黑影悬在半空,发黑的镜片泛着幽光,镜片里的黑芒又涨了三分。它悬停的位置正好对着小念心口,那里挂着半块温润的羊脂玉佩,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梅岭的根在血脉里”。此刻玉佩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晃,表面的云纹里渗出细密的汗,把“守真”二字都浸得模糊了。
“小念!接住!”影主的声音带着破音,他踉跄着扑过来,掌心里躺着半张焦黑的黄符。那是方才最后一张“镇灵符”,本是要贴在铜镜上的,此刻却被他揉成一团甩过来。符纸在半空炸开,迸出几点火星,堪堪擦着黑影的镜片飞过,“滋啦”一声,在镜面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黑影发出尖啸,镜片里的黑芒骤然收缩,又猛地扩散。小念这才看清,那黑芒根本不是什么光,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每根黑线都缠着缕淡金色的魂气——是守梅剑里阿梅的残魂!
“阿梅!”小念脱口喊出声。她看见那些黑线正顺着镜片的裂痕往回钻,像一群贪婪的蛆虫,要把阿梅最后一丝魂气啃得干干净净。剑刃上的绿火突然剧烈摇晃,仿佛在应和她的惊呼,火苗“轰”地窜高半寸,照亮了剑身上细密的裂纹——那些裂纹里渗出的不再是魂气,而是淡金色的血珠。
是梅魂的血。
“小念,心脉。”阿梅的声音虚得像游丝,混着风声钻进她耳朵,“梅岭的守剑人……心脉里藏着梅祖的魂种。你娘没告诉你?当年她嫁进梅家那天……梅祖亲手在你心口种了颗梅核……”
心口的玉佩突然烫得灼人。小念低头,看见那半块羊脂玉佩不知何时已经拼合完整,表面的云纹流转着淡金色的光,像是有活物在玉里游走。她想起母亲咽气前的画面:老人枯瘦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说“等你遇到守不住的剑……就剖开心口……”
“不!”小念浑身发冷。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重伤,连磕破皮都要哭半天,此刻要剖开心口?这怎么可能——
“梅岭的剑,是用梅祖的骨血铸的。”阿梅的声音越来越轻,“可守剑的人……得用自个儿的命来养。你以为守梅剑为何能镇梅煞?不是靠剑灵,是靠每一代守剑人的心脉……与你血脉相连的,是梅岭的根啊。”
石厅里的白梅香突然变了味道。原本甜腻的香气里浮起清苦的梅香,像极了老梅岭后山那株千年古梅的味道——那是梅祖亲手种的树,每年冬天的雪落下来,花瓣落在剑冢上,能冻住整座山的邪祟。
小念突然懂了。她摸向胸口,指尖触到玉佩的温度,顺着血脉往心口探去。那里有团温热的东西,像颗沉睡的种子,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苏醒。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往日重了十倍,每一下都撞在胸腔里,震得肋骨生疼。
“小念小心!”沈砚的蓝光盾砸在她脚边。年轻人的臂甲已经裂到了手腕,蓝光从裂缝里漏出来,照得他脸色发白,“那东西要抢你的心脉!”
黑影的镜片里射出一道黑芒,比之前更粗,更狠,直取小念心口。小念本能地抬剑去挡,守梅剑却轻飘飘的,像片落叶。黑芒擦着剑刃掠过,砍在石壁上,溅起大片火星——那哪里是石头?分明是梅岭特有的“玄冰岩”,连仙剑都难伤分毫,此刻却被劈出蛛网似的裂痕。
“用梅祖的血。”影主突然喊。他扑过去抓起地上的古籍,泛黄的纸页在他手里簌簌发抖,“青禾!翻到《梅岭志》最后一页!”
青禾哭着翻书,指甲在纸页上划出血痕。她找到那页时,纸页上突然浮现出一行血字:“梅祖以心铸剑,守剑人当以血饲梅。”字迹还在往下渗,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朵小小的红梅。
小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经破了,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守梅剑的剑身上。绿火突然“轰”地窜起,裹住她的手腕,像条活物。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血脉里涌出来,顺着剑刃往上爬,钻进了剑身的裂纹里。
“是梅祖的魂种!”阿梅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小念,顺着血脉往剑里送!把梅祖的魂种喂给守梅剑!”
黑影的镜片剧烈震颤,镜片里的黑芒开始溃散。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里竟有了几分慌乱:“不可能……梅祖的魂种早该随着梅岭的气运消散了……你怎么会有……”
“因为我姓梅。”小念咬着牙,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剑上,“梅岭的守剑人,代代都流着梅祖的血。”
守梅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清啸。剑身上的裂纹开始愈合,淡金色的纹络重新亮起,比之前更亮,更烫。小念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心口涌出来,顺着血脉涌向剑柄——那是梅祖的魂种,是梅岭千年的气运,是每一代守剑人用性命守护的传承。
黑影的镜片“咔嚓”一声碎成齑粉。它现出原形,是团人形黑雾,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想要抓住守梅剑,却被剑身上的绿火灼得滋滋作响。最后一只手眼看要碰到剑刃,突然被一道蓝光挡住——是沈砚的蓝光盾,年轻人的手臂已经骨折,盾牌却依然挺得笔直。
“走!”影主吼道。他手里捏着最后三张符篆,符纸上的朱砂红得刺眼,“古籍说梅魄镜的核心在镜片里,只要毁了镜片……”
“不用毁了。”小念的声音很轻。她握着守梅剑,剑刃上的绿火已经蔓延到剑柄,温暖的热流顺着掌心涌遍全身。她能感觉到,守梅剑里的阿梅活过来了,梅祖的魂种在剑里游走,修复着每一道裂痕。
黑雾突然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然后“嘭”地消散了。石厅里的铜镜碎片开始簌簌掉落,墙壁上的红雾也渐渐散了。青禾扑过去捡起地上的古籍,书页上的血字已经消失,只剩下原来的墨迹。沈砚瘫坐在地上,蓝光盾彻底熄灭,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却还在笑:“成了……成了……”
小念低头看向守梅剑。剑身上的淡金纹络流转如活物,剑刃上的绿火安静地燃烧着,映得她的脸暖融融的。她摸了摸心口的玉佩,玉佩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温度,“守真”二字清晰可见。
“阿梅?”她轻声喊。
“我在。”这次阿梅的声音很清晰,像就在她耳边,“梅岭的根……续上了。”
石厅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封住退路的枝桠墙裂开了条缝。阳光从缝里漏进来,照在守梅剑上,剑刃上的绿火突然亮得刺眼。小念握紧剑柄,感觉有股温暖的力量从剑里涌出来,流遍四肢百骸。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连磕破皮都要哭的小丫头了——她是梅岭的守剑人,是要用性命守护这把仙剑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