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敲过寅时三刻,云苏微刚替蓝婆扎完最后一针,案头的山河镇痛图突然泛起青光。
“王妃!”宝儿掀帘而入,手中黄绢包还沾着沙粒,“镇渊盟传回消息,西北祈雨台遗址下有脉眼异动,图上这处……”他抖开绢布,那幅用金线绣就的山河图上,原本星点般的红点正连成血线,最后一处未激活的脉眼在戈壁深处灼成刺目金芒。
云苏微的指尖压在金芒上,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这是她用随身仓库里的量子共振仪改良的预警术,每次地脉异常都会触发皮肤灼痛。
前世做战地医生时,这种痛感曾救过二十七个伤兵的命。
“备车。”她扯下腕间银铃,“去见陛下。”
御书房的蟠龙柱上,夜明珠映得龙鳞泛着冷光。
皇帝正对着庆安陵的守墓人名单发呆,见她进来,眉峰先皱了三分:“苏微,昨日刚处置完三皇兄,今日又要……”
“要调三千玄甲军,随我去西北拆祈雨台。”云苏微直入主题,将镇痛图拍在案上,“月圆之夜天地交汇,这处脉眼若不摧毁,残余封印逆转,大衍要塌半壁山河。”
皇帝的手指在图上顿住:“祈雨台是高祖为解旱灾所建,历代帝王都要去行祈雨礼……”
“高祖建台时,可曾用活人为桩?”云苏微冷笑,“景元帝抽地脉筋,三皇子拔魂钉,您当那些地裂只是天灾?蓝婆说地脉在哭,哭的是被封在祈雨台下的三百条人命——他们的骨血早被抽干,只剩皮囊当导线!”她逼近御案,“您若再信祖制,下个月黄河改道时,祖庙都要喂鱼!”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终究别开眼:“玄甲军要守京城……”
“好。”云苏微突然笑了,那笑容比戈壁的风还冷,“苏济堂所有弟子听令——”她转身时,腰间的药囊撞出脆响,“收拾行装,明日辰时,西北祈雨台,我们自己去拆。”
沙暴比预料中来得更早。
云苏微裹着驼绒斗篷立在沙丘上,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无数把小刀子。
阿凿牵着的骆驼跪下来,嘴里发出呜咽;小满月缩在她身后,攥着她的裙角,阴阳眼被风沙眯得通红:“姐姐,前面有团黑雾……在啃石头。”
“那是脉眼的怨气。”云苏微抹了把脸上的血珠——沙粒割破了她的脸颊,“宝儿,打信号弹。”
三枚赤焰弹划破灰黄的天,映出半里开外的断壁残垣。
那是祈雨台遗址,只剩半截石砌的圆台,台心刻着的八卦图被风沙磨得模糊,却仍能看出中央那个碗口大的洞——黑雾正从洞里翻涌而出,像条活物般舔舐着岩壁。
“退到二十步外。”云苏微解下斗篷递给宝儿,露出里面月白劲装,“小满月,牵好阿凿;阿凿,护住药箱。”她摸出随身仓库里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洞壁——数十具干尸倒悬在岩缝里,皮肤皱得像老树皮,胸口插着寸许长的骨刺,骨刺尖端连着地下的赤红色脉络,“活桩术……”她低声呢喃,“前朝方士最阴毒的禁术,用濒死者的生机养地脉,等于是拿人当永动机。”
“姐姐看!”小满月突然尖叫,手指抖得像筛糠,“他们在跳!”
云苏微抬头。
那些干尸的双腿正有规律地抽搐,膝盖弯成诡异的弧度,仿佛被无形的线牵着跳舞。
她凑近一具干尸,光束照进它的眼眶——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蓝的光。
“心脏还在跳。”她按住干尸的胸口,隔着枯皮触到微弱的搏动,“有人用某种频率远程操控它们。”她突然想起仓库里的胎儿录音仪——前世用来安抚新生儿的母频声波,或许能干扰这种频率。
取出仪器,按下播放键。
“嗡——”
声波扩散的瞬间,所有干尸同时睁眼。
它们的嘴裂到耳根,发出参差不齐的呜咽:“救……我……”
“是地脉神经网络。”云苏微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些尸体是节点,地下赤脉是导线,有人想通过它们唤醒被封印的……”
“地龙之影!”
炸雷般的笑声从洞顶传来。
地藏僧披着染血的袈裟跃下,手中禅杖扫断一根赤脉,“女医仙,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提前捅破了地狱的窗户纸!”他反手抓住最近的干尸,禅杖尖刺入其咽喉,“看清楚——这才是唤醒它的钥匙!”
鲜血顺着禅杖滴入地缝。
地动山摇。
云苏微被震得踉跄,抬头时,只见一条由黑雾凝聚的龙形从地缝中腾起,双眼泛着腥红的光,龙息所过之处,沙粒瞬间熔成玻璃。
“退!”她拽着小满月滚向一侧,龙尾扫过刚才的位置,石屑飞溅。
阿凿的药箱被掀翻,银针撒了一地;宝儿举着药鼎投影仪扑过来,被龙爪掀得撞在岩壁上。
“薇薇!”
熟悉的玄色大氅破风而来。
离玄烬手持玄铁长弓,发间银冠被风沙吹落,眼底燃着狼一样的光。
他拉满弓弦,箭簇上跃动着细碎的雷火:“借你半柱香。”
雷箭穿透龙目。
黑雾巨龙发出刺耳的尖啸,龙身崩裂出无数缺口。
云苏微趁机摸出贴身玉扣——这是她用仓库里的生物芯片融合古玉炼的法器,“你说我是窃心者?今天我就让天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药佛!”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玉扣上。
玉扣发出刺目白光,与药鼎投影仪的蓝光连成一片。
云苏微闭目引动全身气血,前世学的八段锦心法在体内流转,将所有内力注入玉扣。
“吼——”
黑雾巨龙被光网缠住,逐渐缩小,最终被吸入玉扣。
云苏微踉跄着扶住祭坛,额角的汗滴在石面上,蒸发成白汽。
“轰——”
祭坛轰然崩塌。
尘埃中,最后一块《龙筋图谱》碎片显露,上面用血写着:“承心者,当焚祠庙,立人世。”
“姐姐!”小满月扑过来,脸上沾着血,“百姓……百姓都跟来了!”
云苏微抬头。
沙丘上、岩缝里、风沙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石泉村被救的村民,有苏济堂的学徒,有跟着玄甲军来的老兵,甚至还有几个裹着破布的乞儿。
他们的眼睛里燃着光,像无数颗星子。
“我不求你们信我。”她的声音穿透风沙,“只求你们记住——这世上没有天生的神明,也没有注定的牺牲。若有疾苦,来找我云苏微,我给你们把脉!”
风突然停了。
沙丘顶端,一道灰影缓缓摘下面具。
那张脸与云苏微有七分相似,眼角却爬着青黑的纹路,“好徒儿……为师等你很久了。”
话音未落,沙暴再次席卷而来。
云苏微眯起眼,只来得及看见那人转身时,衣摆下露出半截青铜铃——正是蓝婆腰间那枚“镇魂铃”的同款。
离玄烬的手覆上她的肩,带着硝烟与血的味道:“查。”
云苏微握住他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新添的茧。
她望着被沙暴吞噬的灰影,嘴角扬起冷冽的笑:“该来的,总会来。”
风卷着沙粒打在图谱碎片上,“立人世”三个字被吹得忽明忽暗。
远处,沙暴的中心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像谁在低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