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青石板路上的马蹄声惊碎了京城的安宁。
云苏微刚掀开门帘,就见宝儿跌跌撞撞冲进医馆,额角还挂着血珠:王妃!
城南三十里的石泉村地裂了!
村民说地底下有龙在啃石头,泉水都泛着黑沫子,已有七八个孩子口吐白沫昏过去——
备药箱。云苏微转身的瞬间,腰间玉扣微微发烫,仓库里的银针、解毒散、止血棉自动浮起,被她分门别类收进檀木匣,离玄烬呢?
七皇子已带羽林卫去了石泉村,让属下去太医院调了三十车石灰,说地裂处有腐气。宝儿抹了把脸,对了,路上遇到个小叫花子,攥着半块带血的布包,说要见您——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医馆后巷窜出。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破棉袄上沾着泥血,左眼蒙着粗布,右手死死护着怀里的布包。
见云苏微望来,他突然跪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地:女...女医仙!
俺爹说,只有您能看懂这东西!
云苏微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布包,少年便像被烫到似的缩手:这是俺爹的命!
他替人凿碑刻了十年龙纹,上个月半夜突然疯了,说龙筋被人抽了,地脉要塌,然后...然后就被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拖走了!他扯开左眼的布,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他们还捅了俺一刀,说敢把图纸给别人看,就把你爹的尸首喂狗
布包打开的瞬间,云苏微瞳孔微缩。
泛黄的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刻着龙形纹路,每根龙筋的走向都标着地脉主脉支脉穴眼等小字,最下方画着九口石棺,与她昨日在慈恩寺见到的那口如出一辙——正是地藏僧所说的魂锁阵。
这是《龙筋图谱》?她指尖划过图上的血渍,你爹...是景国遗民?
少年猛点头:俺爹说,景元帝当年修皇陵,抓了三千石匠去凿镇龙棺。
那些棺材不是葬人的,是拿活人魂魄当钉子,把地脉钉死在皇陵底下!他喉咙发紧,上个月俺爹替新皇陵刻碑,发现龙筋的位置被改了——原来该钉在的钉子,现在钉到了!
他说这是在给地脉动刀子,要不了半年,地脉就会像被抽了筋的龙,翻江倒海掀了京城!
云苏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突然想起昨夜地宫石棺上的刻字——石棺是死的,可医道是活的。
原来景元帝不仅用活人做药引,更用活人魂魄做阵眼,将地脉与皇陵的气运绑定,让大衍的山河替他的贪婪陪葬!
阿凿。她轻声唤少年的名字——这是宝儿刚才打听到的,你爹刻的新皇陵,是哪位皇子的封地?
阿凿的独眼突然充血:是...是三皇子的庆安陵!
俺在工地上听见监工说,三皇子请了海外来的风水师,要改地脉走帝王运
云苏微霍然起身,玉扣里的《龙筋图谱》自动与仓库中的《地脉要术》重叠,两本书的字迹在半空交织,露出一行血字:破阵需寻九棺,解钉先救魂钉。
宝儿,去请地藏僧。她将阿凿塞进医馆后堂,让他带镇渊盟的人查三皇子的皇陵工地;你去羽林卫大营,告诉离玄烬,地裂不是天灾——
是有人在抽地脉的筋!
石泉村的焦土还冒着热气。
离玄烬站在地裂边缘,玄色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寒光凛凛的玄铁剑。
地裂足有两丈宽,深处泛着幽绿的光,像条张着嘴的恶龙。
殿下!一个羽林卫跑过来,村东头发现七具骸骨,都被钉在青石板下,钉尖刻着二字!
离玄烬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早知道三皇兄为夺储位不择手段,却没料到对方竟敢动大衍的根本——地脉若断,京城将成死城,百姓会像被抽干血的鱼,在灾荒与疫病中挣扎而亡!
传我的令。他抽出玄铁剑,剑尖挑起一块带血的碎布,封锁所有通往庆安陵的官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望向远处尘土飞扬的方向,那里有辆青幔马车正疾驰而来,另外,让女医局的人先救百姓,地裂里的腐气有毒。
云苏微的马车刚停稳,就见离玄烬迎上来,掌心躺着半枚青铜钉:庆安陵的标记。他扫过她怀里的药箱,阿凿的图谱呢?
在这。云苏微展开羊皮纸,魂锁阵的九口石棺,对应地脉九处穴眼。
景元帝用三千石匠的魂魄当,把地脉钉死在皇陵;现在三皇子改了钉的位置,等于把原本护着百姓的拔出来,换成吸人血的。她指向地裂深处,石泉村的地裂,就是第一颗煞钉松动了。
离玄烬的目光骤然冷下来:需要什么?
活的魂钉。云苏微摸出玉扣,仓库里的朱砂、符纸、镇魂香自动飞出,我要救回被钉在地脉里的魂魄,只有他们能指认阵眼位置。她顿了顿,另外...需要你的剑。
我的剑只听你的。离玄烬将玄铁剑递到她手里,剑穗上的红珊瑚擦过她手腕,剖阵的时候,我替你挡血。
暮色降临时,地裂边燃起九盏长明灯。
云苏微跪在灯前,朱砂笔在阿凿的图谱上画出九道符,每画完一道,就有一缕幽蓝的光从地裂深处飘出——那是被禁锢了三十年的魂魄。
我是云苏微,承龙师衣钵的医道传人。她的声音清冽如泉,你们被钉在地脉里受了三十年苦,今日我以医道为誓,还你们自由。
最前面的魂魄突然跪下来,是个头发斑白的老石匠:女医仙,俺们的魂钉在庆安陵第三重地宫,每口石棺前都有守墓人,他们...他们是活人!
云苏微的手一抖。
原来三皇子不仅用死人魂魄,更抓了活的石匠替景元帝守墓,用他们的生魂滋养煞钉!
阿凿。她转头看向缩在马车里的少年,你爹是不是说过,庆安陵的守墓人里有个左眼皮有痣的?
阿凿的独眼瞬间湿润:俺爹...俺爹左眼皮有颗红痣!
离玄烬突然按住她的肩。
他望着地裂深处翻涌的黑气,声音像淬了冰:三皇兄的人来了。
马蹄声如雷,五十名黑衣死士从四面围来,为首的是三皇子的暗卫统领,腰间挂着庆安陵的青铜令。
云王妃,把图谱交出来。统领的刀指向阿凿,否则这小杂种的爹,会被活剐了喂守墓兽。
云苏微突然笑了。
她将玄铁剑抛给离玄烬,指尖弹出三根银针,精准钉住统领的肩井、曲池、委中三穴:你可知,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的人?她转身走向阿凿,将图谱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去镇渊盟找地藏僧,他会带你见你爹。
离玄烬的剑已经出鞘。
玄铁剑在暮色中划出银弧,砍翻三个死士后,他突然低笑:微微,你总说我是疯批王爷。他的眼尾泛红,像淬了血的宝石,现在可还觉得,这疯批当得值?
云苏微抄起药箱里的手术刀,反手刺进一名死士的手腕。
她望着离玄烬杀红的眼,忽然想起昨夜地宫他说的你的剑,我的盾。
原来所谓并肩,从来不是谁护着谁,而是她剖阵眼,他斩荆棘,一起把抽地脉的刀子,捅回施暴者的心脏。
她擦了擦刀上的血,等救出阿凿他爹,我要在庆安陵的碑上刻一行字——
刻什么?离玄烬砍翻最后一个死士,将染血的剑递给她。
云苏微望着远处渐起的星子,想起石泉村那些被她救下的孩子,想起女医局里捧着医书的农妇,想起阿凿眼里重新亮起的光。
她将剑插入地裂,剑尖正好对准图谱上的。
地脉是百姓的筋,抽地脉的人,该被抽了自己的筋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将这句话送向渐暗的天际。
而在更远处的庆安陵,三皇子正盯着案上的青铜钉,突然觉得心口一痛——那是他埋在地脉里的煞钉,正被人一寸寸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