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把车停在医院地下车库最里侧，熄了火，却没有马上下车。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你逃不掉的”静静躺在聊天框里，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不敢直视。
岑晚秋没说话，只是解开安全带，转过头静静看着他。
他抬手摸了摸口袋，U盘还在。他没动它，也没再看一眼。
“我们去天台。”他说。
她点头，跟着他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一层，两层，十层……一直走到顶层。
推开天台门，风迎面吹来。城市灯火在远处闪烁，医院大楼的轮廓被月光勾出一道银边。他从随身包里拿出一瓶香槟和两只玻璃杯——是庆功宴上顺走的。
“你还记得吗？”她忽然开口，“第一次见你，你在急诊室，手上全是血。”
他正拧着瓶盖，动作顿了一下。
“我记得。你摔破了手，蹲在地上捡花枝。我没管病人，先问你疼不疼。”
“那时候我觉得你疯了。”她轻笑一声，“一个医生，满手是血，不去救人，反而关心一个陌生人。”
“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不能出事’的人。”他将香槟倒入杯中，气泡汩汩上升，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接过杯子，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
“后来呢？”
“后来我才明白，我不是疯。”他靠在护栏上，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是终于有了软肋，也终于有了铠甲。”
她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酒。香槟微凉，顺着喉咙滑下，像一条细小的溪流。
“我以前觉得，一个人就够了。”她说，“守着花店，过安静的日子。前夫走了，我就当自己从未爱过。”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不是不爱了。”她抬头看他，眼神清澈，“是不敢再信了。可你一次又一次站在我面前，不说多余的话，却做了所有的事。”
他放下杯子，走到她身前。
“我不擅长说好听的话。”他说，“我只会做。你冷了，我给你披衣服；你怕了，我站在你旁边；谁想动你，我让他动不了。”
她眼眶微微发烫。
“你说我是你的软肋，也是你的铠甲。”她声音很轻，“可你不明白，你早就成了我的命。”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她旗袍的领子有点硬，蹭着他下巴。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
“我不走。”他说，“不管外面有多少人想让我消失，我都不会丢下你。”
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在云层下忽明忽暗。他知道，那是警察正在控制郑天豪派来的第二批人。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
他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很慢，也很深。香槟杯搁在护栏上，气泡仍在翻涌，一滴酒滑落，砸在水泥地上，瞬间没了痕迹。
她闭着眼，手指攥紧他的衣角。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后颈，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风大了些，吹乱了她的发髻，银簪松了一点，但她没管。他也懒得去扶。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完美，只需要真实。
“齐砚舟。”她在唇齿间轻唤他的名字。
“嗯。”
“你会一直这样抱着我吗？”
“只要你还要我。”
“我要。”她说，“我一直都要。”
他又吻她，比刚才更用力一些。她踮起脚尖回应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只剩下心跳贴着心跳，呼吸缠着呼吸。
楼下警笛声渐渐远去，战斗仍在继续，但这一刻，他们谁都没在意。
他稍稍退开一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他问。
“什么？”
“怕你哪天醒来，觉得我不够好，然后离开。”
“不会。”她摇头，“我已经走过一次失去，不会再让自己后悔第二次。”
他笑了，眼角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那以后，别再一个人扛事。”他说，“有我在。”
“好。”她点头，“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
他重新抱紧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夜风吹得人有些凉，但他们谁都没动。
“明天去医院查六床病人的情况。”他说，“林夏说她指标又变了。”
“我知道。”她答，“我会送一束洋桔梗过去，代表坚强。”
“你总是懂这些花的意思。”
“因为我开了一辈子花店。”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不只是开花店？”
“比如？”
“比如，和我一起，做点更大的事。”
她没问是什么事。她知道他会做什么，也知道她愿意陪他走多远。
“好。”她说，“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低头看她，眼神认真。
“我说的不是逃命，是生活。”
“我知道。”她笑，“我想过和你一起的生活，很久了。”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是鼻尖，最后回到她的唇上。
这一吻更久。
香槟瓶空了，杯子倒在一旁，没人去扶。
远处又有警车驶过，灯光扫过天台边缘，照亮他们相拥的身影。
他抱着她，像抱着整个世界。
“齐砚舟。”她再次轻声叫他。
“我在。”
“你说，我们还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他答，“但只要活着一天，我就让你安心一天。”
“够了。”她说，“这就够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风停了一会儿。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清辉，落在他们身上。
他的手仍放在她背上，她的脸贴着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稳定，有力。
像手术刀划开迷雾时的节奏。
楼下传来对讲机的声音，隐约有人喊“目标已控制”，但他们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也不重要了。
此刻，只有彼此。
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下次去我家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就行。”
“那我煮面。”
“加个蛋。”
“好。”
他又抱了她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她整理了一下旗袍，将银簪重新插好。
他拾起空瓶和杯子，放进包里。
“走吗？”她问。
“再站会儿。”他说，“让他们找一会儿。”
她依偎回他怀里，不再言语。
夜还很长。
战斗还未结束。
但他们已经赢了最重要的一场——赢回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