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踏着暮色回到那片低矮的房子前,刚掀开门帘,就见汤丽正在指挥着侍女们准备晚餐。听到动静,汤丽抬头起身,鬓角一缕碎发被风卷得贴在脸颊上,沾了点黄土,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拂去。
“回来了?”汤丽接过张锐轩肩上狐裘,抖了抖狐裘上尘土。
张锐轩在炕沿坐下,黄土炕板硬邦邦的,不过还是挺暖和的。
“怎么样?”张锐轩轻声问,“这地方……还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你能住,我自然也能住。”汤丽指了指墙角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红玉把炕烧得暖烘烘的,比京师的拔步床还解乏呢。”
张锐轩笑道:“其实这里也有这里好处,这里后院你最大,想睡到几时醒来就几时醒来。”
张锐轩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古代早起制度,早上天蒙蒙亮就要去皇宫点卯。早上六点的卯正时分去报到,寅时就要出发,真的非人过的日子。
汤丽闻言噗嗤笑出声,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的面粉,斜睨着他道:“夫君这是说我是懒婆娘了?”
“没有的事?是夫君心疼娘子,不想娘子操劳了,忘了跟你说,你的三个弟弟入国子监的事,已经办妥了,你给家里写信的时候说一下吧!”
“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要是没有顾上,记得提醒我一下。”
张锐轩想的很清楚了,这个地方将来人多了,粮食肯定是问题,想要发展就要解决粮食问题。
去年的时候张锐轩就考察过了,油田周边有十几沟壑,山谷里面都是一些低矮小灌木,是可以开垦出耕地来的。
第二天张锐轩派人在延长县城贴出告示,招募流民垦荒,男女不限,一个男人可以带三个家人,女人带二个家人。每天提供两顿干饭,一顿一稀饭。干的好的还可以发衣服奖励。
其实衣服张锐轩有很多,京师的圆领制衣厂一年可以生产几百万上千万件衣服,不过大明最坑的就是税收,每过一个县城都需要交城门税,好在张锐轩是外戚。又打上延长油田这个官办矿场的名号。
来自永平府的钢铁,天津的鱼肉罐头,还有京师的衣服都可以通过铁路运输到黄河边上,然后通过崤函古道进入长安再北返到延安南下到延长,全程差不多一个月。
张锐轩维持一支五十辆车的车队,就这样子不停的将需要的钻井物资运输过来。
北边暂时不考虑了,汪直领头已经带着宁夏固原榆林三镇抽调的两万多士兵蒙古达延汗鄂尔多斯部大战。
凭借燧发枪的优势,和张锐轩的天津捕捞公司提供的鱼肉罐头,明军锐不可当。
很快就将战线推动到了黄河边上,这次汪直才用张锐轩的建议,车轮放平,瞬间清零。
黄河北岸,巴图孟克望着南岸明军旗帜,正狼狈地收拢残部。巴图孟克猛地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鸣划破暮色。
“河套……”巴图孟克低声念着,指节捏得发白,血污的脸上青筋暴起,“今日暂舍这片牧场,丢弃了众多妇孺!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次明军的快枪确实厉害,几百人结成的圆阵就像是乌龟壳一样,骑兵怎么也冲不上去。
身后的部众垂首而立,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巴图孟克忽然扬声,声音在河谷间炸响:“长生天看着!我巴图孟克今日北撤,不是认输!等到秋高马肥,我巴图孟克必带着铁骑杀回来,用南蛮子的血,洗回鄂尔多斯的每一寸土!”
巴图孟克调转马头,弯刀直指南岸:“此誓,天地为证!”说罢,纵马向北,披风在风中翻卷,带着残部没入草原深处。
张锐轩也没有想到自己去年的一番言语,造成如此大震动。让草原上一代霸主第一次被挫败了。
汪直立在黄河南岸的土崖上,玄色蟒纹披风被河风扯得猎猎作响。望着北岸巴图孟克远去的背影,手中马鞭轻轻敲击着掌心,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督主,要不要追?”身旁副将催马上前,甲胄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末将带三千骑兵,趁他们溃败之际……”
汪直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扫过南岸遍野的狼藉——折断的箭杆、倒毙的战马、还有几处未熄的篝火余烬。
“不必了。”汪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黄河天险,此时强渡是自寻死路。再说……”
汪直顿了顿,瞥向远处明军阵列中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燧发枪,“咱们的‘家伙’虽利,可是子弹也不多了,还是留一点子弹吧!贪多嚼不烂。”
成化年间汪直督军西北就吃过轻敌冒进的大亏,这次自然是要稳扎稳打。
副将恍然大悟,躬身应是,不远处,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受伤的同伴被抬上简易担架,缴获的牛羊被驱赶到一处,几个俘虏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望着北岸的方向发呆。
汪直的目光忽然落在那几个蹲在地上的俘虏身上,眉头猛地一拧,语气骤然冷厉如冰:“把那几个活口拖过来。”
亲兵应声上前,粗暴地将俘虏拽起。那几个蒙古兵踉跄着跪倒在地,嘴里叽里咕噜地求饶,眼神里满是恐惧。
汪直缓缓策马靠近,马鞭指着他们,声音不大却字字像淬了毒:“当了俘虏,还有脸活着?”
汪直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声音陡然提高,震得河风都似停顿了片刻:“你们都给本督看清楚了!这就是当俘虏的下场!军人的骨头是用来站着死的,不是用来跪着求活的!”
“本督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汪直猛地扬手,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拖下去,砍了!”
俘虏们惊恐地挣扎哭喊,却被亲兵死死按住,拖向不远处的土坡。刀光闪过,几声短促的惨叫很快被风声吞没。
汪直勒转马头,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士兵们,一字一句道:“记好了——他日若临绝境,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死也别学他们当俘虏!咱们是大明的兵,就算是死,也得死得像块骨头,不能像滩烂泥!”
南岸的风似乎更烈了,吹得士兵们手中的枪杆微微发颤,却没人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只有黄河的涛声在河谷里回荡,像是在为方才的血腥,落下一声沉闷的注脚。
汪直心里想着,张小子有句话说的好,这些蒙古人喂不熟,降而复叛,还是请他们去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