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港务集团的小院时,铜炉火锅已经咕嘟冒泡,雪白的豆腐块在清汤里浮浮沉沉,旁边瓷碗里盛着刚剖出的鱼脑花,嫩得像凝脂。
张锐轩给陈寺丞斟上酒,笑道:“陈大人尝尝这渤海湾港务集团的特产,鱼脑花,配着酸浆点的豆腐,解腻。”
陈寺丞夹起一块脑花,在香油蒜泥里滚了滚,入口细品片刻,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心中感叹还是勋贵人家会吃。
张锐轩笑道:“这是今天刚回港的渔船,获得海狶(海豚)和海狗脑花,还有鲅鱼的脑花,非常难得。”
喝了几杯酒,铜炉里的汤越发醇厚,陈寺丞放下筷子,指尖摩挲着温热的酒杯。
陈寺丞忽然叹了口气:“张世子见多识广,不瞒你说,下官家乡延长县,地处陕北,土地贫瘠,百姓多以农耕为生,遇上旱涝便颗粒无收。
不像这渤海湾,靠着大海就能讨生活。
世子既有本事从海里找出这般珍味,可知晓穷地方该怎么寻条活路?”
陈寺丞抬眼看向张锐轩,眼底带着几分期盼:“并非求世子施舍,只是想着,同是大明的子民,小侯爷不能只管东边不管西边?”
张锐轩低头沉思,延长县?这不是后世的延长油田所在地吗?这是捧着金饭碗在要饭。
张锐轩激动的说道:“陈大人家乡是不是有一种黑色石脂?
陈寺丞闻言眼睛一亮,放下酒杯的手顿了顿,恍然道:“世子说的是那‘石漆’?确有!
山里泉眼旁常渗出这东西,黑如漆,村民收集些晒干了,揉进灯芯里能烧半夜,就是烟大呛人,灯盏上总积层黑灰。
只是这东西除了点灯,还能有别的用场?”
陈寺丞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诧异:“家家户户偶尔用些,却从没当回事——挖多了还怕污了泉眼,世子难不成觉得这东西能比粮食金贵?”
张锐轩笑道:“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东西是石油,可是比煤焦油更好用的物品。这次回京就上书陛下请开采石油,这个可是堪比煤田的存在。”
张锐轩拍了拍陈寺丞肩膀说道:“陈寺丞放心,你的家乡马上就要起飞了,此间事了后,我亲自去延长开发,不打造一个开平县出来,绝不回京。”
与此同时,天津府衙门口,马灯发出的光把毛富贵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御史端坐在公案后,案上摆着毛富贵的窑厂账册——其实就是几页歪歪扭扭的纸,记着“王大福订缸五百口,银200两”的字样。
李御史手指叩着账册,声音比白日里更冷:“毛富贵,本官再问你,王大福订这五百口缸时,可有说过用途?”
毛富贵往前膝行几步,铁链“哗啦”作响,“大人,小人冤枉,王大福一直都是本地鱼露大户,每年都会来小人这里买缸,我们也是三十年的老主顾了。”
“王大福一次订购五百口缸,你就没有怀疑吗?”李御史把惊堂木一拍,“此事要是说不清楚,你就是帮凶。”
旁边的皂隶“哐当”一声将刑具撂在地上,铁钳、夹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毛富贵吓得一哆嗦,裤裆湿了一片,却只是哭喊:“他王大福做鱼露发家,谁不知道?前几年每年都有要缸五十口,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去年就订过一百口,小人只当他是往江南扩了门路,哪敢多问?”
李御史呵斥道:“大胆刁民,看你避重就轻,心存侥幸,来人打二十大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毛富贵的哭喊刚起,就被皂隶死死按住,粗糙的木板“啪”地一声抽在背上,惨叫声刺破了夜的寂静。
二十大板下来,毛富贵的粗布衣衫已经渗出血迹,趴在地上只剩哼哼的力气,脊梁骨像是被拆了重组,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
李御史从案上抽出一张纸,“啪”地拍在毛富贵面前的地上。
马灯的光斜斜照上去,墨迹淋漓的字在纸上扭曲着——正是一份写好的供词,末尾留着画押的空白。
“毛富贵,不用再喊了。”李御史的声音像淬了冰,“王大福,王贵已经招了,这是他们的供词。”
这个时候,一个外围的衙役心想,坏了,这个李御史根本没有提审王大福,这是想要玩手段,得赶紧通知蔡知府。
衙役顿时借故肚子疼溜号,找到另外一个衙役:“快去通知蔡知府。”
毛富贵拿起供词看了起来,希望拖延时间,毛富贵越看越心凉,参与张锐轩策划的偷鱼案,张锐轩因为分赃不均,贼喊捉贼抓了王大福父子,毛富贵心想,这个说什么也不能认,偷到这么官鱼是要杀头的。
毛富贵大喊:“大人,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大人你听我解释呀!”
李御史皱了皱眉头:“还敢嘴硬,给本官上夹棍。”
蔡通真在后衙和小妾谈话,蔡通面带羡慕的表情说道:“还是这个寿宁侯世子好,直接硬顶了佥都御史。”别看蔡通和佥都御史都是四品官,其实差别很大。
听到李御史夜审毛富贵,蔡通心想:坏了,这个李御史单独夜审毛富贵这是要干嘛?这是不安好心,不行,我得看看去。
蔡通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官袍,带子系了两次都缠成一团,急得额角冒了汗。
小妾从绣床上探过身来,酥软的小手轻轻搭在蔡通胳膊上,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老爷这深更半夜的,府衙那边有衙役盯着呢,急什么?李御史审个案子罢了,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小妾说话时呵气如兰,指尖有意无意划过蔡通的手背,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嗔:“前儿刚新做的苏绣抹胸,老爷还没细看呢……”说着就要去解蔡通刚系好的衣襟。
这个小妾是蔡通在天津上任时候买的,两年了虽然得宠,可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自然是不愿意放蔡通离开。
蔡通猛地拨开小妾的手,语气带着少见的急躁:“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李御史是都察院下来的,今儿白天就跟张世子别着劲,夜里单独审毛富贵,保不齐是想捏造假供词攀咬旁人!”
蔡通三下五除二系好腰带,抓起桌上的乌纱帽往头上一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好在屋里待着。”
蔡通又派人去通知周显和陈寺丞还有张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