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闻言猛地转过身,袍袖一甩带起一阵风,指着那五条水泥船厉声道:“张世子休要混淆是非!这些船既是涉案证物,岂能容你说带回去就带回去?”
李御史上前两步,目光如炬地扫过舱内快要腐烂的鱼获:“鱼获数量不明必须点清楚才行,王贵出海的行踪还待查证——桩桩件件都系着案子根本!今日起,这些船必须封存看管,舱门加贴封条,钥匙由我等随员保管,结案之前,莫说开回去捕鱼,便是靠近三尺也得凭文书放行!”
李御史知道这里有很多鱼获,可是这些鱼获要是被张锐轩拯救了,大家都吃鱼了,南方的粮食怎么办?必须让它们都烂掉才好。
说罢李御史转向身后吏员,语气不容置疑:“即刻取封条来,每条船的舱门、货仓、乃至船舵都给我贴上!再派两队人轮值看守,若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
张锐轩斜睨着他,脸上那抹唇印在暮色里似笑非笑:“李御史倒是谨慎。只是这一条船停一日,码头就要少捕几百担鱼,以鱼代粮是陛下定的国策。”
“查案要紧还是捕鱼要紧?”李御史厉声打断,“莫非世子觉得,几条鱼的得失,比百姓冤屈更重?”
张锐轩低笑一声,露出脖子处浅浅的红痕,更显得那脸上的唇印刺目:“李御史这话问得好。百姓的冤屈要查,百姓的肚子也要填——总不能查完了冤屈,转头见着他们饿毙街头吧?”
张锐轩抬手指向舱内翻涌的鱼群,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锋芒:“这些鱼今天晚上就要死绝了,再过两日便真要烂成泥,到时候不仅白费了渔民力气,还得劳烦官差来清理这满舱腥臭。
不如这样,封条照贴,钥匙由各位收着,但容本世子派些人手,在诸位眼皮子底下把鱼获起出来。
是腌是晒,全凭督查,所得分文入官库,既不耽误查案,也不算违了陛下以鱼代粮的国策,如何?”
周显目光在鱼舱与张锐轩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开口:“陈寺丞,你觉得呢?”
陈寺丞抚着袖扣道:“鱼获腐坏确是可惜。可证物勘验不能马虎——让吏员全程盯着起货,每舱每筐都做标记,完事再重新封舱便是。”
“不行!”李御史猛地一拍船舷上栏杆,震得铁管一阵摇晃,脸上怒意更盛,“国有国法,查案自有章程,岂能因些许鱼获便徇私变通?”
李御史指着舱内的鱼获,声音陡然拔高:“这些鱼获如今已是涉案之物,一举一动都得合乎规矩!起获、封存、勘验,哪一步都容不得半点含糊!便是烂成泥,也得烂在这舱里,直到案情水落石出!”
“世子莫要拿陛下的国策当幌子!”李御史寸步不让,目光死死盯住张锐轩,“国法大于天,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鱼获也得按规矩封存!谁要是敢在证物上动歪心思,便是与律法为敌,与朝廷为敌!”
说罢李御史厉声对吏员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封舱!谁敢插手,先拿下了再说!”
张锐轩也不与李御史争辩了,几百吨鱼获而已,赔的起。
众人来到码头上,这里堆的都是腌制处理过鲜鱼,还有一些鲨鱼翅,鲨鱼身体。
张锐轩说道这些也是这次捕获的鱼,各位也查看过了,是不是可以移交给我们捕捞公司处理了。
周显和陈寺丞看向李御史,别看周显是刑部侍郎,真正唱主角还是李衡中左佥都御史。
李御史目光扫过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腌鱼,鼻尖萦绕着咸腥与发酵混合的气味,眉头皱得更紧。
李御史上前两步踢了踢装着鲨鱼翅的木箱,沉声道:“既是同批捕获,自然也算证物!一并封存!”
周显眉头微蹙,低声道:“李御史,腌鱼与鲜鱼一样,久存易坏……”
“周侍郎!”李御史转头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查案若顾此失彼,便是给宵小之徒留了钻营的空子!
莫说腌鱼会坏,便是成了齑粉,也得封存到最后一刻!
朝廷设我等三法司官员前来,为的就是一个‘公’字,岂能因些许损耗便坏了规矩?”
陈寺丞见状轻咳一声:“李御史所言有理,只是……这些腌鱼若真坏了,恐难向陛下交代‘以鱼代粮’的国策。
不如让吏员先清点数目、登记造册,再派兵看守,待勘验完毕便即刻移交?”
李御史脸色稍缓,却仍坚持:“清点可以,移交绝无可能!没结案前,一根鱼骨头都休想离开码头!”说罢李御史扬声道,“来人,拿账册来!给我一条鱼、一片翅都数清楚了!登记好。”
张锐轩黑着脸,也不说什么了,领着一行人说道,这些疑似是上一次失踪的鱼获,都被做成缸内的鱼露。
李御史呵斥道:“什么是疑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个时候一个工匠解释道:“大人,这个鱼露一但密封,就不能打开,一旦打开就会坏了。”
李御史说道:“不打开怎么知道里面是不是鱼,是不是另有隐情,来人,把这些鱼缸全部打开。”
“大人万万不可!”那工匠急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三百缸鱼露才封装十几天,坛口的泥封一破,杂菌钻进去,整缸都会馊掉!到时候不仅成了废料,还会臭遍半个码头啊!”
张锐轩冷眼旁观,忽然开口:“李御史要查隐情,本世子要是拦着,显得是本世子私吞了鱼获一样。”
吏员们得了令,不敢怠慢,抡起锤子敲碎缸口的泥封。随着第一声脆响,浓郁的咸鲜气息混着发酵的微酸漫出来,可没等众人细品,第二缸、第三缸……接连被撬开。
三百口缸依次开了封,李御史踩着碎泥块挨个查看,手指戳过缸里浸泡的鱼块,又捻起些浑浊的液体凑到鼻前,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最后一口缸验完,李御史直起身,袍角沾着不少腥臭的黏液,却依旧板着脸:“虽说是鱼块在此,可世子怎么认定就是丢失的那一批?就不能是王大福在别处购的鱼获,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能冤枉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