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的病房里,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花园里几个病人正在护士陪同下散步。距离孙乔安留下那张便签已经过去三天,他还没拨通那个号码。
“秦主任。”
李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前几天有力了许多。
秦江转身,看见她已经能够半靠在床头,脸上的淤青消退了不少,只有左眼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黄色痕迹。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指节上的擦伤已经结痂。
“感觉怎么样?”
秦江走到床边,顺手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位置。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孙乔安——她总是能把输液管调整得恰到好处。
“好多了。”
李薇抿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医生说我再观察一周就能出院。”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
“我弟弟呢?”
“恢复得比你快。”
秦江拉过椅子坐下,
“年轻人骨头愈合得快,昨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李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指腹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指纹。
“秦主任,”
她突然抬头,眼睛里闪烁着秦江熟悉的那种倔强,
“他们为什么突然对我们下手?”
秦江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他预料到了,但答案并不令人愉快。
“谢浩明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
他压低声音,尽管病房门关着,
“他能够触及我们最脆弱的部分。”
李薇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所以...我弟弟...”
“是个警告。”
秦江直视她的眼睛,
“谢浩明想告诉我们,即使躲在安全屋里,他也能找到我们关心的人。”
窗外的树影在微风中摇曳,一片树叶轻轻拍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李薇盯着那片树叶看了很久,久到秦江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就这样算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锋般锐利。
秦江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面存着孙乔安的电话。
“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他选择着措辞,
“谢浩明心眼多,从市政府到...”
“到警察局?”
李薇冷笑一声,眼角的淤青让这个表情显得格外苦涩,
“我懂了。我们只是小人物,活该吃这个哑巴亏。”
秦江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病房立刻暗了下来,只有监护仪的指示灯在角落里发出微弱的红光。
“听着,”
他回到床边,声音压得更低,
“我已经联系了慈善组织。等你和你弟弟康复后,他们会安排你们去加拿大。新的身份,新的生活。”
李薇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来。
“逃跑?”
“是活下去。”
秦江纠正道,
“谢浩明这次只是警告,下次就不一定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李薇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突然问道:
“那你呢?”
秦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薇会关心这个。
“我会留下来。”
他说,
“这场仗还没打完。”
“为了那些证据?”
李薇追问,
“值得吗?”
秦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孙乔安琥珀色的眼睛和她手臂上的疤痕。
“不只是证据。”
他轻声说,
“还有正义。”
李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加拿大...会很冷吧?”
“温哥华不会。”
秦江微笑起来,
“那里有很好的华人社区,你弟弟可以继续上学。慈善组织会提供初期安置费,之后你可以找份工作。”
“我只会做实验记录。”
李薇苦笑。
“那边实验室也需要技术员。”
秦江看了看表,
“这几天慈善机构的人会来医院和你见面,他们会解释所有细节。”
李薇突然抓住秦江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秦主任,谢谢你。”
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如果不是你...”
秦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
“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秦江长舒一口气。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前,几个护士正在交接班。他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栗色短发的背影,但孙乔安不在其中。
电梯下到一楼,秦江鬼使神差地转向了咖啡区。三楼的咖啡机确实比一楼的好,但他今天没勇气再去那里——他怕遇见孙乔安,更怕遇不见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秦江掏出来,是孙乔安发来的短信:
「今晚八点,翠湖公寓1702。」
秦江把手机放回口袋,决定步行回家。他需要时间思考——关于李薇姐弟的安置,关于今晚的会面,以及那个白衣天使。
傍晚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秦江裹紧了外套。在他身后,医院七楼的某个窗口,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注视着他在人群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雨水顺着秦江的伞骨滴落在翠湖公寓的大理石台阶上,在暖黄色地灯照射下像一串破碎的琥珀。他收起伞甩了甩水,抬头望向17楼亮着灯的窗户。
电梯镜面映出他刚刮过胡子的下巴和熨烫平整的藏青色衬衫——这身打扮比平时出庭还要考究。
1702的门牌在走廊尽头泛着哑光。秦江按下门铃前下意识摸了摸内袋里的录音笔,却在听到门内脚步声时迅速收回了手。
门开时带起一阵带着柑橘香气的微风。
孙乔安穿着宽松的米色针织衫,栗色发丝松散地垂在肩头,比在医院时柔和许多。她的裸色高跟鞋踩在深色地板上,脚踝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准时。”
她侧身让出通道,嘴角微微上扬,手撩起了垂在耳边的头发,头发经过的地方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我猜你会提前五分钟到。”
秦江迈进玄关,闻到空气中飘浮着威士忌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气息。公寓比他想象中宽敞,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雨夜的霓虹,客厅中央摆着两张面对面的单人沙发,中间茶几上放着半瓶麦卡伦和两个水晶杯。
“坐。”
孙乔安走向开放式厨房,
“喝什么?纯饮还是加冰?”
“纯饮。”
秦江的目光扫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医学典籍和几本俄文原版书,
“你懂俄语?”
“战地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