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祭坛边缘,脚尖距空间通道仅半寸之遥,却动弹不得。
那幅画面仍在识海中翻涌——寒渊崖畔,黑袍人缓缓摘下面具,左脸爬满漆黑丝线,右脸竟是年轻时的玄尘子。他轻声道:“孩子,你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这句话如钉入脑髓,反复撕扯着神魂。夜澜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九重金丹骤然震颤,冰、火、雷三股灵力在经脉中狂乱冲撞,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
“夜澜!”幽瞳猛然转身扑来,尾尖一甩,月盾瞬间成型,紧贴他后心要害。
就在防御结界稳住的刹那,月盾表面泛起涟漪,一道影像浮现而出——十五岁的夜澜跪在寒渊石台上,双手被锁链禁锢。一名老者自暗处走出,袖口露出半截星月道袍。他抬起手,掌心戴着一枚刻有塔纹的青铜指环。
一脚踹向少年后背。
夜澜坠入深渊,衣角撕裂之声清晰可闻。
画面转瞬即逝。
幽瞳浑身一僵,尾巴骤然收紧。她从未见过这段记忆,可它仿佛从自己灵魂深处挤出,真实得令人窒息。
“那是……”她的声音微颤,“你前世的事?”
夜澜猛然睁眼,瞳孔泛紫,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半截石碑,牙关紧咬,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是他。”
话音未落,体内金丹逆向旋转,三气失控反冲。一股狂暴能量直冲识海,眼前骤然一黑。幻天塔第一层自动激活,塔内时间流速陡然加快,试图提纯紊乱的灵力。
然而这一次,异变突生。
塔身持续共鸣,第六层紧闭的大门微微震颤。一丝银灰色光芒自识海深处渗出,顺着经脉游走,最终缠绕上右手手腕,凝成一圈若隐若现的印记。
那光极寒,却不伤人,宛如某种规则之力正在苏醒。
雷嗔一直紧盯着夜澜,见状脸色剧变。他来不及多想,骨鞭脱手飞出,如闪电般缠住夜澜双臂,另一端深深钉入岩壁。
“别硬撑!”他厉声喝道,雷流顺着鞭身涌入夜澜体内,压制暴走的灵力。
可他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你早该明白……有些事,不是重生就能抹去的。”
夜澜没有回应。他的意识正被拖回三百年前。
画面再度闪现——北域夜家祖祠,烛火摇曳。年幼的夜澜蜷缩在角落,看着母亲被四位长老围困。她耳坠碎裂,碎片落地发出清脆声响。一道虚影从中升起,正是幻天塔的轮廓。
玄尘子立于门外,道袍染血,手中握着一枚黑色虫卵。他低声呢喃:“轮回蛊已种下,等他长大,自然会回来。”
记忆戛然而止。
现实中的夜澜猛地弓身,一口鲜血喷在石碑上。血迹顺着“玄尘子”三字缓缓滑落,滴入池中。乳白色液体顿时翻滚沸腾,腾起阵阵黑烟。
幽瞳心头一紧。她察觉到自己的月盾仍在微微发烫,方才那段影像消散后,盾面竟留下一道细微划痕,形状似半个塔纹。
“这不该是我看到的画面。”她喃喃低语,“我怎会认得那枚指环?”
她低头凝视爪尖,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久远的熟悉感——仿佛在极遥远的过去,她也曾佩戴过同样的戒指。
雷嗔仍以骨鞭束缚着夜澜,电弧微弱跳动。他望着夜澜的背影,眼神复杂。三百年前的那一夜,他尚未化形,只是一颗藏于幻天塔第三层孵化室中的雷鳞蛟蛋。
他听见玄尘子与另一人对话。
“计划不能停。”那人说,“哪怕牺牲夜澜,也必须唤醒归墟之心。”
玄尘子答:“我清楚代价。但我必须救他,哪怕毁掉整个北域。”
随后是一声叹息:“可惜,他不会原谅我。”
那时的雷嗔不懂其意。如今,他懂了。
可他不能说。
说了,只会让夜澜更痛。
“撑住。”他低声开口,加大雷流输出,“你现在倒下,之前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夜澜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指甲崩裂,鲜血混着碎石簌簌落下。
他的意识开始分裂——一边是此刻的身体,被雷嗔稳住,被幽瞳守护;另一边却不断沉入记忆深渊,窥见更多片段:
母亲临终前将耳坠塞入他掌心,轻声道:“去找塔。”
他在寒渊底挣扎求生,残魂漂浮之际,看见幽冥殿使者从叔父识海中抽出一只黑色虫子。
那便是轮回蛊。
而每当蛊虫移动,天空便裂开一道缝隙,泄下混沌之气。
最后一幕浮现——一座巨大祭坛,七道身影伫立其上。他们皆着星月道袍,手持断裂石碑。其中一人仰望苍穹,正是玄尘子。
他诵出誓词:“以血为契,镇守归墟。”
紧接着,六人同时出手,将第七人推下祭坛。
那人身披墨色云纹长袍,面容模糊,胸前挂着一枚冰纹面具。
那是未来的夜澜。
记忆轰然炸开。
夜澜全身剧震,右手腕上的银灰印记骤然亮起,短暂化作一线,连接识海与幻天塔第六层。
刹那间,他“看”到了某种东西。
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规律——因果的轨迹。
他终于明白,今日前来,并非偶然。每一步都被牵引:沧溟的相助、铁无锋的指引、白枭的情报,乃至幽瞳的觉醒……
这一切,只为让他站在此地,面对这座祭坛,直面真相。
而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阻止归墟开启。
而是完成一场始于三百年前的仪式。
“原来如此……”他喘息着,嘴角溢血,却笑了,“我不是来阻止它的。”
“我是来,接替那个人的位置。”
雷嗔心头猛震。他不知夜澜看到了什么,但他感知到,四周空气已然改变。原本躁动的灵力开始有序流转,连深海的压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幽瞳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抬头望去,发现夜澜呼吸虽弱,节奏却趋于平稳。那双泛紫的眼眸,不再混乱,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你还好吗?”她问。
夜澜未答。他缓缓抬起右手,凝视手腕上那圈银灰痕迹。印记正逐渐淡化,但那种“窥见因果”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
他知道,幻天塔第六层即将开启。
只需再经历一次生死抉择,或触及某个命脉节点,大门便会彻底打开。
届时,他将能预知危机,亦可布局未来。
但现在,他还差一点。
差一个答案。
他转向幽瞳,声音沙哑:“刚才你看到的画面……是从哪里来的?”
幽瞳摇头:“我不知道。它是自己浮现的。”
“可你记得细节。”夜澜逼视她,“指环、道袍、动作,如此清晰。你不像是旁观者,倒像……亲历者。”
幽瞳怔住。
她回想那个画面——老者抬手,袖口滑落,露出青铜指环。那一刻,她的视线极低,仿佛趴伏在地。
为何视角如此?
为何那只手让她感到熟悉?
她下意识抚上发间月牙簪,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突然,一阵刺痛自尾根传来。第三条尾巴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
夜澜注意到了。“你的尾巴……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
幽瞳低头查看。原本晶莹剔透的尾尖,此刻蒙上一层淡淡暗影,如同被墨汁浸染一角。
她张了张嘴,尚未开口。
雷嗔忽然出声:“别问了。”
两人同时望向他。
雷嗔盯着地面,握着骨鞭的手青筋凸起。“有些事,你们现在知道,只会坏事。”
“你知道什么?”夜澜冷冷注视着他。
雷嗔沉默数息,终于吐出一句:“三百年前,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人活了下来,只为等你归来。”
“谁?”
雷嗔嘴唇微动,终究未言。
就在此时,祭坛下方的裂缝再次震动。黑雾涌出,夹杂着腐臭气息。池中液体沸腾不止,隐约传出低语,似无数人在齐声念咒。
夜澜缓缓站直身体,甩开骨鞭束缚。雷嗔欲拦,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
“我还没走。”他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脚步沉重,“因为我还不完整。”
他停下,低头凝视那半截石碑。
“玄尘子……你说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那你告诉我,究竟要如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