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睁开眼的瞬间,极寒之气扑面而来。
他站在冰窟深处,脚下是凝结了无数年霜晶的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眉心微热,那枚由幽瞳化作的月牙印记轻轻颤动,一道细弱却清晰的意念传入识海:“往前走,棺中有你该看的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抬脚向前。
两侧冰壁泛着幽蓝光泽,像是被某种古老力量封存过,表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符文脉络。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重,仿佛有无形之手压在肩头。他的三股灵力——冰、雷、月,在经脉中开始躁动,彼此排斥,如同野马挣脱缰绳。
但他稳住了。
右掌缓缓抬起,掌心浮现出一道旋转的塔纹印记,金光流转间,体内紊乱的气息竟渐渐平复。这不再是单纯的压制,而是规则层面的调和。幻天塔第四层已认主,如今哪怕不在塔内,他也能借用部分权能。
前方,一座通体透明的水晶棺静静横卧于冰台之上。
棺身刻满月文,与石壁上的残篇如出一辙,却又更加完整。最奇异的是,棺内之人虽面容枯槁,皮肤干裂,却无腐朽之象,身上那件月纹长袍依旧泛着淡淡银辉,袖口处绣着一枚小小的塔形图腾。
“就是这里。”白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始终跟在队伍末尾,焦尾琴横抱胸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琴面,发出轻微的摩斯节奏。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露出的一截下颌线条紧绷着。
夜澜点头,没有回头,只低声吩咐:“守住入口,别让任何东西靠近。”
白枭没应声,但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改敲为抚,琴弦嗡鸣,一圈肉眼难辨的音波悄然扩散开来。
夜澜转向幽瞳所在的位置。她并未实体现身,唯有眉心印记微闪,似在指引方向。他伸出手,示意她靠近。
“你去碰一下棺沿。”
话音落下,那枚悬浮于他识海中的月牙印记忽然一震,紧接着,发间那支月牙簪凭空浮现,落在他掌心。冰冷触感传来,簪身微微发烫。
他将簪子递向水晶棺。
就在簪尖触及棺盖的刹那,整座冰窟猛然一颤!
嗡——
低沉的共鸣自地底升起,如同远古钟声穿越时空而来。棺身符文尽数亮起,光芒交织成环,缓缓推动棺盖向一侧滑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是死寂,也不是生机,而是一种……被强行冻结的时间感。仿佛眼前这具躯体,并未真正死去,只是沉睡在某个无法被外界触及的维度。
夜澜屏住呼吸。
突然,一道虚影从尸体眉心缓缓升腾而起。
白发苍苍,面容清癯,双目紧闭,身披与棺中遗体同款的月纹长袍。那虚影漂浮片刻,终于睁开了眼。
目光落定在夜澜脸上时,竟微微颤抖起来。
“三百年前……我亲手将塔纹封入婴儿眉心。”老人声音沙哑,却带着穿透岁月的力量,“我以为轮回终会断绝,没想到……你还活着。”
夜澜瞳孔一缩。
“您认识我?”
“何止认识。”老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是最后一个自愿赴死的守护者。而你母亲,是我亲手送走的最后一位月神使徒。”
他抬起手,指向夜澜掌心的塔纹:“那是‘斩’之印,不是开启之钥,而是终结之始。只有携带此印的人,才能真正切断混沌与守护者的共生循环。”
夜澜心头一震。
“所以幻天塔的目的,从来不是成神,而是……斩断轮回?”
“正是。”老人语气陡然急促,“听着,时间不多了!七日后月蚀降临,北域上空将出现逆月之象,那是混沌回归的通道!你必须在那一刻前,用塔纹刺入地脉核心,否则……”
话未说完,地面骤然裂开!
漆黑如墨的触须从裂缝中暴起,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直接缠上老人双臂,猛地向下方拖拽!
“谁?!”夜澜暴喝,掌心塔印金光暴涨,就要冲上前去。
可那虚影只是摇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阻止它!门一旦打开,所有守护者都将沦为傀儡——包括你!!”
声音戛然而止。
虚影被彻底拽入深渊,冰缝轰然闭合,不留痕迹。
整个冰窟陷入死寂。
夜澜僵立原地,掌心塔印仍在发烫,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句“包括你”。
就在这时,四壁同时渗出血色液体。
不是滴落,而是像活物般自行爬行,在冰面上迅速勾勒出七个大字:
**七日后,月蚀之时,混沌将吞没北域**
腥气弥漫。
白枭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抬手捂住左眼。
“怎么了?”夜澜立即转身。
只见他青铜面具边缘赫然裂开一道细缝,鲜血正从缝隙中缓缓溢出,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冰面时,竟与墙上血字同步凝固。
“不对劲……”白枭咬牙撑起身子,“这字……是我的血写的。”
夜澜瞳孔猛缩。
“你说什么?”
“我没受伤。”白枭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这血,是从眼球内部渗出来的。就像……有人提前在我身体里埋下了这支笔。”
他说着,缓缓摘下面具一角。
众人看清那一幕——他的左眼球内,浮现出与墙上完全一致的血色符文,层层嵌套,宛如契约烙印。
夜澜立刻上前,掌心塔印贴近其额头。
金光扫过,识海中响起幽瞳虚弱的声音:“这不是预言……是命运绑定。他成了倒计时的载体。”
“什么意思?”白枭喘息着问。
“意思是,只要他还活着,这个日期就会不断显现。”夜澜收回手,脸色阴沉,“而且每一次显现,都会加深烙印,直到……吞噬神志。”
白枭怔了怔,忽然笑了。
“呵……原来如此。难怪我每世都要转生在北域,难怪我能看到那么多不该看的记忆。我不是旁观者,是祭品之一。”
他慢慢戴回面具,指尖轻抚琴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夜澜沉默片刻,忽然蹲下身,伸手抹去墙上一个角落的血迹。
底下,冰层深处竟也刻着同样的字,层层叠叠,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不止一次。”他低声道,“这个警告,已经被写过无数次了。”
白枭抬头:“你是说……过去已经有人试图阻止?”
“不止一次失败。”夜澜站起身,目光冷峻,“我们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摊开手掌,塔纹印记熠熠生辉。
“我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白枭盯着那道印记,忽然问:“如果真要斩断轮回,代价是什么?”
夜澜没回答。
眉心月牙印记再次微闪,幽瞳的意念悄然浮现:“使用钥匙的那一刻,持印者也将消失。”
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夜澜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就消失。”
他转身走向水晶棺,伸手探入其中,取下死者腰间悬挂的一块玉简。玉简表面布满裂痕,但中央仍有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地脉锁链共九重,第七重之下,埋着第一具守护者尸骸**
“找到了。”夜澜攥紧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白枭扶着琴站起,声音低沉:“接下来去哪儿?”
“先离开这鬼地方。”夜澜大步向出口走去,“去找铁无锋,我要一把能劈开地脉的剑。”
白枭没动。
他站在原地,左手不自觉地按住左眼位置,面具下的血液又开始缓慢渗出。
下一秒,墙上血字重新浮现,比之前更红、更深,像是刚从血管里喷出来的一样。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琴弦。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