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月色如水。
周綦踏着满地的竹影在林间独行,衣袂随风。他穿过篱笆小院,行至竹屋门前,正欲推门,脚步却蓦地一顿。一个温软的身躯忽然从背后贴了上来,紧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求大当家垂怜!”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些许娇媚。
若在往日,这样的“偷袭”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今夜,他却毫无防备地被她从后面抱住,并不想挣脱。
那双不安分的手,在他的腹部轻轻摩挲着,似乎十分迷醉。他甚至能感觉到女孩将脸埋在他如瀑的墨发间,深深地吸嗅着。
他缓缓转身,对上阿澜依含情的眼眸。
此时她的手,还轻轻搭在他的腰际。
月华如练,洒落在两人的身上。竹林里的月光格外温柔,也格外暧昧。
周綦微微情动,抬手轻轻抚上女孩儿的脸颊。指尖触到唇角时,竟被她张口含住。她仰着脸,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几分无辜,几分挑逗。
他竟舍不得抽回手指,只任由她轻轻吸吮。
而这无声的默许给了女孩儿勇气。
只见她在他身前蹲下,纤纤玉手抚上他的犀牛皮宽腰带。指尖在银质扣饰上笨拙地摸索,却始终不得要领。女孩儿不禁急得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越是心急,却越解不开。
就在她慌乱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她的手。
“不会解吗?”
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几分清冷,几分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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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推开洞室的木门,洞道里火光摇曳。阿澜依站在门口,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前,衣衫上还沾染了些许尘土,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跑哪儿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香格连忙侧身将她让了进来,顺手拍了拍她肩上的尘土。
阿澜依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就是想来看看嫂嫂和侄儿,在山里跑了一段路,想必是迎着风吹散了头发。”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胡乱理了理鬓发。
香格心疼地叹了口气,拉着她在竹榻上坐下,又转身去取水盆和布巾,就要给她擦脸。
“嫂嫂我自己来就可以,仔细了你的身子。”阿澜依一边接过布巾,一边担忧地看着香格的孕肚。
香格坐到竹榻的另一边,道:“下午的时候,羿松派人来报,说你一个人往九洄洞这边来,你阿兄一听,立刻亲自去迎你了……”
“阿兄还没回来吗?”阿澜依忙问,她方才穿过这条洞道时,确实没有见到寒姜的身影。
“大祭司临时召他议事,他就先回来了,连饭都没顾上吃就赶过去了。”香格无奈道,“你也知道,今日族中事务繁杂,你阿兄也忙得脚不沾地。”
阿澜依用布巾擦了擦脸,蹙眉道:“我从小在山里野惯了,熊来了我能爬树,野猪来了我会躲,阿兄怎还这么不放心我?”
“那是从前。”香格神色严肃了几分,“如今这山里驻扎着厪水寨的人,他们毕竟是獠寇,就算有个大当家管着,也难保不出什么意外。你一个姑娘家,让你阿兄如何放心得下?”
提起厪水寨,阿澜依不自觉地想起周綦,不由得心下一紧。
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直觉:方才,周綦一定是知道她藏在箱子里。
只是,眼下寒姜又不在,她却也不便对嫂嫂多说什么。但有件事,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嫂嫂可知道,我们每月祭祀用的祭品,是从哪儿来的?”阿澜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
香格闻言一愣,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一切,都被阿澜依敏锐地捕捉了。
只见香格迅速换上温柔的笑,又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轻声说:“自然是狩猎队从山里猎来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阿澜依紧盯着香格的眼睛道:“方才我在主洞遇见厪水寨的孙管事,他说他们寨子送了二十几个人过来,是给我们祭祀用的。”
她扯这个谎时毫不心虚,毕竟,死人是没法开口说话的。
“二十几个?”香格大吃一惊,紧接着脱口而出:“不是四十几个人吗?”
话一出口,香格已自知失言。她慌忙掩住嘴,可对上阿澜依了然的目光,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嫂嫂知道?”阿澜依的声音很轻,却颇为坚定,“我们的祭品,是厪水寨送来的人?”
香格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阿澜,你听我说,”良久,她才开口道:“这事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等你成亲之后总会知道的。我们族中有神咒庇护,必须用活人祭祀才能维持……”
阿澜依望着香格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再也听不进后面的话。
原来,招服族能在乌蒙山中百年不受外族侵扰,贵族能凌驾于普通族人之上,靠的竟是洞中那个“神咒”……而那个咒术,每月竟要用数十条鲜活的人命来维系!
“厪水寨是第一次与我们合作,这次人是他们送来的。那以前呢?”阿澜依听见自己在问。
“以前……”香格低下头,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以前都是用山外来的商旅,或是犯错了的族人。只是近些年来这边的商旅越来越少,这才和厪水寨合作。以后他们会定期送人来,换取我们的‘赤坎醉’。”
阿澜依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的一切都好像不真实。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给她《格物志》的货郎。
他应该,已经变成了某次祭祀的祭品了……
“那么,”阿澜依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阿兄他……可曾参与过活人祭祀?”
“没有,”香格慌忙否认,“狩猎队和安保队事务繁忙,你阿兄只是帮忙筹备祭典,未曾亲自献祭。”
这是一个谎言。
但香格只知道绝不能让阿澜依知道寒姜参与献祭之事,若是丈夫知晓她向阿澜依透露这些,后果她不敢想……
尽管如此,阿澜依心头仍是一阵剧烈的震颤。
她此刻,只觉得洞中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
这件事,香格知道,想必住在洞中的其他人也都清楚。那些她从小敬重的长辈,那些与她一同长大的伙伴,难道他们都……
百年来,他们招服族,究竟欠下了多少血债?
? ?本章没有剧情bug哈,这里是埋了一个大大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