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的手悬在门上,没落下去。他盯着那行字,嘴角动了动,想笑,没笑出来。
张萌萌站在他身后,没催,也没说话。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剑无痕握着剑,站在石室边缘,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新的黑符浮现。小白蹲在林子渊脚边,仰头看他,尾巴轻轻拍地。
“身份证丢了三百年。”林子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带着点自嘲,“搁现代得去派出所挂失重办,搁这儿……连派出所都没得找。”
张萌萌皱眉:“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没胡说。”林子渊低头看小白,“我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鸿青?林子渊?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堆乱码,拼都拼不齐。”
剑无痕走近一步:“门后是第九层,历代观主都没进去过。你现在状态不对,硬闯风险太大。”
“状态什么时候对过?”林子渊抬眼,冲他咧嘴,“从穿过来那天起,我就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能告诉我答案,我不进去,晚上睡得着觉吗?”
他说完,手直接按在门上。
金纹瞬间亮起,像活蛇一样缠上他的手臂,直冲眉心。林子渊身体一震,膝盖猛地一弯,差点跪倒。他咬紧牙关,硬撑着没倒,嘴里还挤出一句:“这欢迎仪式……挺热情啊。”
张萌萌想上前,被剑无痕拦住。
“神魂冲击,外力帮不了。”剑无痕低声,“他得自己扛过去。”
林子渊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金纹钻进眉心的瞬间,他感觉有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不是痛,是碎。像玻璃被砸烂,碎片扎进记忆深处,搅得他头晕目眩。
他看见一个小孩,穿着道袍,跪在石阶前。风很大,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小孩低着头,额头贴地,一动不动。
台阶上站着一个人,道袍宽大,背影挺拔。那人没回头,只抬起手,一道金光落下,罩住小孩全身。
林子渊认得那背影。
清风道长。
“师父……”他喃喃出声,喉咙发紧。
金光越来越亮,小孩的身体开始颤抖,却始终没抬头。清风道长的手缓缓放下,转身离开。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林子渊心口上。
画面一转,小孩还跪着,但周围已经没人了。风停了,天黑了,只有月光照在石阶上,冷得刺骨。
林子渊想喊,喊不出声。他想冲过去把那孩子拉起来,可身体动不了。他只能看着,看着那孩子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眼神却空洞得吓人。
“鸿青……”林子渊听见自己叫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
金纹猛地收缩,所有画面瞬间消失。林子渊踉跄一步,扶住门框才没摔倒。他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手指还在抖。
“你看见什么了?”张萌萌快步上前,扶住他胳膊。
林子渊没立刻回答。他盯着门,眼神有点发直。
“我看见……小时候的我。”他声音很低,“跪在师父面前,他亲手给我下了封印。”
张萌萌一愣:“为什么?”
“不知道。”林子渊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那时候……我好像不敢问。”
剑无痕皱眉:“清风道长为什么要封印自己的徒弟?”
“也许不是惩罚。”林子渊苦笑,“也许是保护。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小白突然冲到他面前,用脑袋蹭他腿,呜呜叫了两声。
林子渊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放心,哥没事。就是脑子有点乱,捋一捋就好了。”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那扇门。门上的字还在,但金纹已经淡了。
“第九层,开门。”他伸手推门。
门纹丝不动。
“口令?”张萌萌试探着问。
“不是口令。”林子渊摇头,“是钥匙。”
“钥匙在哪?”
林子渊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刚才金纹钻进去的地方,隐隐还有点发烫。
“在我这儿。”他指了指心口,“师父留的封印,就是钥匙。”
张萌萌瞪大眼:“你要解开它?”
“不解开,进不去。”林子渊耸肩,“反正早晚都得面对,不如现在来个痛快的。”
剑无痕沉声道:“解开封印,可能会释放你压制的力量,也可能让你彻底失控。你确定要赌?”
“我这一路,哪次不是在赌?”林子渊笑了,“赢了吃肉,输了认栽。总比站在这儿干瞪眼强。”
他说完,闭上眼,双手结印。指尖泛起微弱的金光,和门上的纹路呼应。
张萌萌紧张地看着他:“需要帮忙吗?”
“不用。”林子渊没睁眼,“你们站远点,万一我炸了,别连累你们。”
剑无痕没动,张萌萌也没动。
林子渊叹了口气:“我说真的。”
“我们也说真的。”张萌萌抱臂,“要炸一起炸,黄泉路上还能凑桌麻将。”
林子渊嘴角抽了抽:“萌萌姐,你这安慰人的方式真别致。”
金光越来越盛,林子渊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他额角青筋暴起,呼吸也变得急促。小白焦躁地在他脚边转圈,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撑住。”剑无痕低声道。
林子渊没回应。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心口那道封印上。金光像刀子一样往里钻,疼得他直冒冷汗,但他硬是没吭一声。
“师父……”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您老下手真狠啊……”
金光猛地一缩,随即爆开。林子渊身体一晃,差点栽倒。他扶住门框,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如纸。
门,缓缓开了。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林子渊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笑了:“成了。”
张萌萌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怎么样?”
“死不了。”林子渊摆摆手,“就是有点虚,待会儿得补个十斤烤肉。”
剑无痕走到门前,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林子渊摇头,“第九层藏着真相,怎么可能空荡荡?”
他迈步走进去。
黑暗瞬间吞没他。
张萌萌和剑无痕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里面不是空的。
四壁刻满了符文,幽蓝的光在符文间流动,像水一样。中央悬浮着一面镜子,比第八层那面更大,更古老。镜面漆黑,照不出人影,只有一片混沌。
林子渊盯着镜子,脚步慢了下来。
“这镜子……”张萌萌皱眉,“和之前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林子渊走到镜前,伸手想碰,“这是最后一关了。”
他的手刚碰到镜面,镜子突然亮起。漆黑的镜面像水面一样波动,渐渐浮现出画面——
还是那个小孩,跪在石阶前。清风道长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柄短剑,剑尖抵在小孩心口。
小孩没躲,也没哭,只是抬头看着师父,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清风道长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林子渊听不见,但他看见小孩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剑,刺了进去。
林子渊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那是……我?”他声音发颤。
张萌萌抓住他肩膀:“别看了!”
“得看。”林子渊挣开她的手,重新凑近镜子,“这是我丢掉的记忆,也是我要找的答案。”
镜中画面继续。剑刺入心口的瞬间,金光爆发,笼罩了整个石阶。小孩的身体被金光包裹,缓缓浮起。清风道长收剑,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金光散去,小孩落回地面,睁开眼。眼神变了,不再是孩童的懵懂,而是……空洞。
“他不是在惩罚我。”林子渊低声说,“他是在救我。”
张萌萌一愣:“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林子渊摇头,“但我记得……那时候,我快死了。”
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黑气渗出,像之前一样。但这次,黑气没有扩散,而是凝聚成一只手,伸向林子渊。
林子渊没躲。
手抓住他的手腕,冰凉刺骨。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鸿青真人,欢迎回来。”
林子渊笑了:“回来?我压根没走远。”
黑气猛地收缩,镜面彻底碎裂。碎片落地,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石室恢复平静,符文光芒渐暗。
林子渊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想起来了吗?”剑无痕问。
“想起一点。”林子渊揉了揉太阳穴,“不多,但够用了。”
张萌萌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林子渊转过身,冲她笑了笑:“鸿青真人,成仙观观主,渡劫期老六——这个答案,够不够?”
张萌萌翻了个白眼:“敷衍。”
“真话。”林子渊摊手,“剩下的,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小白突然冲到他脚边,叼住他裤腿往后拽。
“又怎么了?”林子渊低头。
小白松开嘴,冲着石室角落叫了一声。
那里,原本是墙壁的地方,现在多了一扇小门。门上没有字,只有一道浅浅的剑痕。
剑无痕眯起眼:“玄天剑宗的剑意。”
林子渊挑眉:“哟,剑兄,你们家祖上还来过这儿?”
剑无痕没回答,直接走过去推门。
门开了。
外面不是通道,而是一片星空。脚下是虚空,头顶是银河,远处隐约可见一座浮岛,岛上有一座小亭子。
“这是……哪儿?”张萌萌瞪大眼。
林子渊盯着那座亭子,眼神复杂:“终点,也是起点。”
他迈步走出去,踏在虚空上,如履平地。
张萌萌和剑无痕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小白跑在最前面,尾巴摇得欢快。
走到亭子前,林子渊停下脚步。亭子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道袍宽大,白发垂肩。
听见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头。
林子渊瞳孔一缩。
“师父。”他轻声说。
清风道长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林子渊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清风道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
林子渊鼻子一酸,差点没绷住。
“您老……”他吸了吸鼻子,“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清风道长没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他:“该你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林子渊接过竹简,手指发颤。
“看完,你就明白了。”清风道长转身,走向亭子另一侧,“我该走了。”
“去哪儿?”林子渊下意识问。
“该去的地方。”清风道长头也不回,“下次见面,希望你能笑着跟我说‘师父,我做到了’。”
身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星光中。
林子渊攥着竹简,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张萌萌轻轻碰了碰他:“喂,别发呆了。”
林子渊回过神,低头看了看竹简,又抬头看向星空。
“走吧。”他咧嘴笑了,“回家。”
剑无痕皱眉:“家?”
“成仙观。”林子渊转身往回走,“那儿才是我的地盘。”
张萌萌跟上他:“竹简里写的什么?”
“秘密。”林子渊晃了晃竹简,“等我看完,再告诉你们。”
小白蹭着他腿,呜呜叫。
林子渊蹲下来揉它脑袋:“乖,回去给你加鸡腿。”
三人走出亭子,踏上归途。
星空在身后缓缓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子渊握紧竹简,嘴角带笑,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师父,您等着。”他轻声说,“这次,我一定做到。”